第七章 霧只要她說出口，他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滿足她。
在他對她少得可憐的記憶里，這個令人厭惡的妹妹總是躲著他，總是帶著怯怯的眼神看著他，從來不敢質疑他的任何命令。
不管合理與否，不管可能與否。
生活就像荷花池的水，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漣漪。
這樣的錯覺，究竟是為什麼？誰能告訴他？
他細心隱藏著在那一刻心底劃過的細小的波動。他想繼續听下去，她究竟要什麼？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但現在……做得到嗎？
和平常一樣，處理完白天的政事，用過晚餐，他坐在書房里閱讀重要的文書。有時禮塔赫會覲見，與自己聊聊周邊數國的局勢變化；有時孟圖斯會來，向自己匯報埃及邊境的近況；最近奈菲爾塔利也會來，借著小公主夭折的借口，來探望自己。
她與他談條件，條件雖然是三個，但是他一開始便清楚明白，重點會是最後一個。
這樣的迷茫令他煩悶，令他……懼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她貿然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不可否認地又一次大大地逃出他的掌控，更讓他出乎意料的是，這大膽的行為居然沒有激起他的怒意，反而讓他饒有興味地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麼。
他用力閉上眼楮，心中一陣陣沒來由的煩悶、迷惑<cite>hetushu.com.com</cite>、不安，到底應該怎麼辦？到底應該如何說明……那個時候，殺死她就好了！
依然詭異蒼老的銀色發絲。
這棋子原本不過是他萬千棋子中的一枚。在過去的數年里，一直都被他輕而易舉地掌握在手中，那卑微渺小的存在，甚至讓他一度想要將這枚棋子從自己華麗的棋盤中徹底抹殺。他輕描淡寫地布局，想要一杖將這棋子的存在狠狠地碾成碎末。但是，這簡單的舉動卻偏偏沒有得償所願，從她在他杖下幸免于難的那天起，他就再也無法控制這枚棋子，再也無法忽視這個人的存在。
迷茫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大霧卻突然散去，清澈的眸子好似剔透的晶石，銳利地看著自己，卻已讀不出半分的猶豫。
在那一剎，一種奇妙的沖動好像凌駕于所有的理智分析，他竟然覺得，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不管她要什麼，他都會給予。
荷花池畔，金色的陽光和蔚藍的池水帶給了他奇怪的錯覺，一度失控的舉動讓他懊惱，一怒之下便決定強制改變她的命運，幾近幼稚地通過這樣的手段來證明自己對這枚渺小棋子的絕對控制權。然而她平靜的回復讓他內心更加混亂。今晚見到她，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一<tt>和_圖_書</tt>如既往的冷淡與漠然。扯掉令人產生錯覺的淡金薄紗，提醒自己那銀色的發絲正是來自于在自己身邊待了十幾年，自己最不屑、最蔑視的血統下賤的妹妹。
偌大的王家書房里，只有他一個人。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握著莎草紙文書，結實的關節微微泛起一絲白色。幾近透明的琥珀色眼楮定定地看著前方，好像要看穿那緊緊閉合的厚重木門。
依然奇怪別樣的灰色眼眸。
但是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她有那樣的勇氣，可以在法老暴怒的時候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侍女；她有那樣的堅強，在他諷刺她時卻能微笑地說願意為法老做些事情；她有那樣的見識，可以在從未踏出深宮的情況下，明確地指出埃及、古實、赫梯、亞述等諸國的局勢……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假思索地同意滿足她三個條件，是因為這樣她就可以乖乖地前往古實，幫助埃及，幫助帝國……但是在那一剎，他竟蹦出了一絲古怪的想法，希望她的第三個願望是，讓她留在埃及，不去任何地方。
為什麼？
“依你。拿到荷魯斯之眼，你就速速出發吧！”
他突然急躁起來，她眼中的霧，好像在那一刻鋪天蓋地地彌漫了出來，以征服性的姿態涌進了他的心里。
他重重地<s>和*圖*書</s>放下文書，仰頭深深地呼吸，然後身體靠向椅背。深棕色的發絲沿著肩膀流淌下去，他用力閉上眼楮，心中一陣陣沒來由的煩悶、迷惑、不安，到底應該怎麼辦？到底應該如何說明……那個時候，殺死她就好了！
雖然依舊是那樣略帶生疏，但是她比他一直以來理解的要聰明太多、銳利太多。
他曾經是那樣厭惡她，所以他本是那樣樂意讓她去扮演一枚可以遠離自己的棋子。但現在，他卻無法再忽視她的存在，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好像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
不知為何，他不想讓她出現那樣的神情。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她的唇邊勾起了一絲微笑。荷魯斯之眼是什麼？答應她又有何難！她並不是因為要幫助他，她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要他快樂”，原來——原來只是為了這所謂的秘寶，她就可以心甘情願地離開埃及，前往古實，嫁作他人婦！
內心如此混亂的人，只有他一個嗎？
禮塔赫、孟圖斯，包括那些自己身邊位高權重的臣子們，誰會與法老談條件？而他無論如何猜測也想不到這個敢于與自己談條件的人竟會是她——一個女孩子，他的妹妹。
那一雙眸子好像是在看著自己，又好像在看著其他更為遙遠的地方。那濃密睫毛所覆蓋的眼楮<bdo>www.hetushu.com.com</bdo>里，充斥了一片讓人捉摸不透的大霧。他極少見到霧，只有一次，在一個甜美的夢之後，他走出大殿，在太陽尚未出現的清晨，他看到底比斯被淡淡的霧籠罩了起來，那是一種令人難以明喻的虛無感，好似觸手即是，卻又遙不可及。只是在太陽撕開雲層後，那種朦朧的感覺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深夜如同濃墨落了下來，籠罩住充滿青蔥樹木的庭院。
那一刻她眼中的神情，就宛若一場霧，但是遠比曾經所見的更加濃密，不管他如何去猜想，也抓不住她思想中的半分端倪。
他右手緊緊地扣住胸前的薄衫，俊挺的眉毛重重地蹙起。
“第三呢？我滿足你！”他脫口而出，那一句完全不像自己說出的話。來不及懊惱，來不及撤回。
她，開始變得讓他捉摸不透。
突然煩躁了起來，煩躁到他無法控制。
在那一剎，他看到她重重地閉了一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滿足。他狼狽地轉身逃回到自己的位子，再一次拿起文書，想要強迫自己的思緒能夠再一次聚集在那張紙上。但是腦海中卻依舊塞滿了毫不相干的思緒，沒有辦法不去在意方才還隔著偌大的桌子、直直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就是它，我要的就是荷魯斯<tt>hｔtｐs://m?ｈeｔusｈu.com.com</tt>之眼。”
原來，他也有怕的東西。
他實在想不到，她竟敢貿然覲見，還自信滿滿地扔下兩個字——“談判”。
第二個條件說完，她停頓了下來，嬌小的下巴微微揚起，她看向他。
起風了，渾厚平穩的尼羅河水聲在他耳邊緩緩響起。
究竟是他在下棋，還是棋子迷惑了自己？
依然是父親的情婦所生的下賤孽種。
從接掌攝政王之職那天起，世界對他來說，就不會存在任何意外，帝國、敵國、臣子、後宮、子民，一切都掌握在他手里，一切都是全盤布局中的小小棋子。龐大的帝國在父親塞提去世兩年後，即在他的操控下，有條不紊地運轉，一步一步走向清晰的明天。
突然哪里也不想去，他只想入睡。在過去的一千個夜晚，他只想見到她……唯有她，才能安撫他凌亂的心情，輕而易舉地打消他所有的迷茫。
依然病態罕有的白色皮膚。
“拉神，哈比女神，請讓我入睡，我要入睡，我想在夢中再次見到她……”
風吹過高大的蕨類植物，發出沙沙的聲音，眼前的燈光輕輕地跳躍著，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寂寞地落在空闊的地面上。低沉的聲音融入深夜微涼的空氣，一次又一次，那樣虔誠，那樣無奈。
但是，現在，在他操控的棋盤里，出現了一枚奇怪的棋子。</div></div>（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