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失重的無力感,在下墜之時,瞬間涌遍了寧景的全身。在耳邊的怪風中,他努力睜開眼,卻只看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慶幸的是,班象熟悉的罵咧聲,便在身邊不遠。
寧景索性閉了眼楮。不知多久,在怪風逐漸變弱之時,他的整個身子,重重扎入了一處湖面中。
若非是裹了一層靈繭,只怕骨頭都要摔裂。他原本還擔心班象不懂御氣,卻發現這家伙不過是伸了個懶腰,又大大咧咧地站了起來。
湖水不深,兩人費了一番功夫,才走到了岸邊。
“寧大兄,這是哪里?”
寧景舉目環顧,發現所在的地方,實則是一處怪異的小湖邊上。前方不遠,同樣有先前的高聳石壁,仙露草的腥臭氣,似是跟著蔓延了過來,腥味更甚。
若無猜錯,那群石壁的位置,應當就是古陣所在了。
沉吟了下,寧景並沒有立即沖過去。他記得很清楚,黑船老嫗和李正,同樣也跟著入了結界門。而且按著時間來說,回援的千島宗人馬,也當會很快趕來。
最關鍵的,是古陣現在還沒有啟動。他只要一冒頭,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班象,先躲起來。”
“寧大兄,附近都是光禿禿的。”
“無事。”
帶著班象,寧景剛要離開小湖邊。卻在這時,天空一道人影呼嘯而下,寧景冷靜聚起劍勢,旁邊的班象,也怒吼仰起頭掄住了巨錘。
“人影”落到眼前,卻又化作一截黃紙,無端端燃燒起來。
寧景驚得要轉身。
嗤——
涂姬面目猙獰,並未動用靈氣,無聲息閃過來的身形,一劍刺入寧景的胸膛。
……
“寧景——”
鎮墟殿,聖女峰。
從玉榻上起身,約莫是做了噩夢,宋儀聲音帶著悲戚。便在夢里,她見著寧景被那些野修圍住,殺死在了回家的歸途中。
“聖女!”兩個侍女焦急走入。
“無事。”宋儀怔怔抬頭,看著四周圍的物景,蒼白的臉上才松了口氣。這幾日的時間,她連連做了噩夢,夢到自個的小相公,被人追殺,被人圍剿。
“聖女,靈獸園的宋供奉來了。”
“讓他進來,你們也先出去吧。”在侍女面前,宋儀很快恢復了正色。
未多久,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急急走入。
只等侍女出去,宋儀才臉色激動起來。在她面前的宋供奉,並非是外人,正是當初在大王村的巨鷹。在入了鎮墟殿後,外人之前,兩人都以兄妹相稱。
“阿喜,怎麼樣了。”
黑袍男堆出笑容,“鎮虛殿送過去的資源,對烏頭他們幫助很大。此番我親自過去,當沒有任何的問題。”
“寧景可回來了?”
黑袍男子沉默了下,搖了搖頭。
“老周和烏頭派出了不少人,甚至連昭國的都城也去了,都沒打听出任何線索。這寧景,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宋儀趔趄坐下。離著寧景去遠山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四月的時間了,卻不得任何的消息。
有時候她甚至忍不住,將那枚傳音蟲放出去。但她深知,這似乎是和寧景最後的關聯了。
“不過也有好事,甦木宗主醒了一回,鎮虛殿的療傷丹,當真是妙不可言。再怎麼講,都是東境的九大宗。眼下,烏頭他們已經在修建山門,要不了多久便能安穩住下了。”
宋儀悲傷的目光中,難得有了一絲歡喜。
“還有……”
黑袍男子欲言又止,“主人這段時間的修煉,沒有任何的進展。我的意思,是不可再耽誤了。寧景吉人天相,說不得哪一天便會回來。主人當知,鎮虛殿能迎你為聖女,正是因為你小時上山,誤吃了雲鯨的落鱗奇果。”
“我都知。”宋儀有些苦澀地垂頭。
“這些話,還是要與你說開。我若是沒猜錯,鎮虛殿為了讓你潛心修煉,或可能會想辦法,斷絕你和寧景的牽連。”
“怎麼說。”
“修煉太上無情的心法,又或者讓你吃下斷絕情欲的藥丹。左右,你是鎮虛殿最為看重的人。別的不說,那些讖師會盯著你的。”
宋儀沉默了會開口,“若是這般,我再見到寧景的時候,會如何?”
“六親不認,只當作陌生人。”
“我不願呢。”
黑袍男子側過頭,聲音帶著苦澀。
“因為主人的緣故,鎮虛殿這般的大宗門,不余其力地幫助烏頭老周這些人,還救活了甦木宗主。若你悖了宗門,如這些東西……他們都會奪回來。”
宋儀閉了閉目。想起了那些日子的廝守,每次上山能撿到野粟,她都會很歡喜,什麼都顧不得,就想著先回家給小相公煮好野粟飯。
“我倒是有個法子……”黑袍男嘆息一聲,“我不大懂讖術,但猜的出來,一開始的時候,當不會讓你修煉那些無情道,畢竟過于苛刻,會傷及你的道心。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先讓你吃忘情丹藥。”
“當初那位幫我開靈智的主人,剛好記錄了一個法子,我記得清,只要費下一番功夫,可將忘情丹的藥效抵去。”
聞聲,宋儀臉色露喜。
“不過,主人需答應我一點。”
“阿喜,什麼事。”
黑袍抬頭,臉色無比凝重,“若有一日,你真能見到寧景了,也要循著忘情丹的藥效,裝作陌生,裝作再無情誼。畢竟再怎麼講,這事情讓鎮虛殿的人發現,不僅會重責于你,而且連著寧景,連著烏頭那些人,都同樣要被鎮虛殿遷怒,極可能會被殺死滅族。”
“除非說……”黑袍男安慰了句,“有那麼一天,不管是寧景,還是主人你,有了凌駕于鎮虛殿之上的本事,不用再寄人籬下,那麼做一對神仙道侶也無妨的。”
宋儀垂頭,將眼楮藏了起來。篾匠姑娘和耕讀書生的故事,所祈盼的平安喜樂和白頭偕老,在這般的世道下,似乎越來越遙不可及。
“阿喜,我知曉了。”
宋儀昂起臉龐,再不見悲喜之相。
聖女峰上有雲霧繚繞,驀的從窗台灌入,只消一會,便燻滿了整個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