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師姐,這位是玄元峰雒原師兄,他想向你請教培育靈植之法……”
進了峰頂白柵林園,屏幽像只歡躍的小鹿,一路引著雒原繞到山側,在一塊廣闊的靈田中,終于見到了“苗毓”師姐。
苗毓赤著小腿,挽著袖子,小麥色的皮膚,梳著一條烏亮的辮子,活像一個鄉間村姑。
紅潤細膩的臉頰上綴著點點雀斑,滿是汗珠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木框,嵌著兩片琉璃鏡——那東西,似乎叫“眼鏡”,是天機閣為天下目力衰減的書生所作,可從未見修仙習武之人戴過。
琉璃鏡下,苗毓的目光顯得迷糊而慵懶,“雒、原、師弟?你是、要和我一起照顧小花和小草嗎?”
雒原趕緊上前見禮,“見過苗毓師姐,師姐一個人經營這麼大一片靈田,還照料得這麼好,實在讓小弟佩服……”
原大俠也不純是拍馬屁,眼前的靈田縱橫皆有千步,花枝掩映,錦團簇簇,就算每天逛上一圈,也要耗費不少時光——更何況苗毓師姐將之照料得井井有條,絕對和“慵懶”無緣。
“因為,它們都是乖孩子啊……”苗毓師姐嗤嗤輕笑,滿眼都是愛溺之色,“每天只要給它們澆水、施肥、培土、剪枝、除蟲、唱歌……它們就會茁壯成長,一點也不用操心呢……”
雒原張了張嘴,竟沒話接——這麼麻煩,還叫不用操心?再說,唱歌又是什麼鬼?
“師弟想照料它們,那好得很,來,我幫你介紹一下……”
苗毓蹲下身子,手撫腳邊一株青玉色的小草,“這是‘玉髓草’,它的根睫會吸收金水土三相靈氣,生出玉髓一樣的汁液——如果不把睫稈割破擠出汁液,它就會漸漸玉化,生出玉籽……”
原大俠嗯啊點頭,可他想听的不是這個,好不容易等苗毓說完,忙插口道︰“師姐,我想了解一下定元丹胚丹所需的幾種靈植,像是天露果、地柳根、青羽葉……”
可苗毓置若罔聞,割破幾株玉髓草的的睫稈放出“玉液”,又輕輕拈起一花枝,“這是‘目樨花’,香味幽淡,可以入藥,也可以做菜。它對光線極其敏感……”
原大俠幾次想要打斷,可根本插不上話。
一旁屏幽輕聲笑道︰“小苗師姐就是這樣,一旦說起花草來,就渾然忘我。打斷她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跟著她學,慢慢來了……”
還好有屏幽作陪,原大俠也沒那麼尷尬,一邊听苗毓“介紹”,一邊听屏幽“講解”;一邊萃魂汲閱,一邊在心里說著怪話——“落雲宗的弟子,難道個個都是奇葩?就沒幾個正常人麼……”
光听還不行,還得幫忙——可憐原大俠生于鄉間,最討厭的就是農活。沒想到上了玄山,卻又學起伺候莊稼的把式……
在花田中忙了大半天,雒原听得頭昏腦漲,弄得滿身狼狽。回到隱溪廬,他在飛瀑前洗了個澡,就倒在床上墜入了夢鄉……
忙活了一天,本以為是白折騰,可夢境中卻有驚喜——白天精心“伺候”過的幾種靈花靈草,竟都輕易在夢境中凝化了出來。
雖然其余幾種都很快枯萎消散,但“玉髓草”卻是完美具形,在“境靈”催化下迅速生長,直至玉化生出玉籽。
雒原讓芊菁將其移植到瑯環玉壁,“種”上一圈,以後便能自然產出玉髓,供洛冼玉水煉。
有人教、還是不一樣,這可比他自己汲閱花草凝化具形快得多了……
反正萬里師兄也不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里,雒原就每日到丹桐峰靈田,與苗毓師姐一塊照料花草。
屏幽師妹很是熱心,陪了原大俠好幾日,算是幫他渡過了一開始的尷尬時期。
後面嘛,和苗毓師姐漸漸混得熟了,相處起來倒也很輕松。
苗毓出身雲國,其人怎麼說呢,稱得上是“花痴”,眼里只有“可愛”的花花草草。說起培育靈植頭頭是道,全情投入,對人則完全沒有心機,甚至視若無物。
在苗毓眼中,時常來幫忙的“可愛師弟”,多半就像是靈田中一株獨特的小苗,而她自己,則是另一株而已……
就這樣,原大俠這株“小苗”在靈田中“耕讀”為樂,“茁壯成長”。那片靈田,也一點點“搬進”夢境之中……
…………
轉眼間“考慮”了整整一個月,雒原和洛冼玉再次運轉了一輪——關竅越來越熟練,二人也能相互照應,如今運功幾無苦痛折磨,唯有舒爽歡愉,和之後的空虛疲累……
第二天,風師兄準時到訪隱溪廬。
“師弟,考慮得怎麼樣了?”風揚臉上掛著招牌式的微笑。
“師兄,我這身體,好得慢啊……”雒原照樣拿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沒了、師弟,真的沒了……”風揚滿臉誠懇,“軒轅老祖一毛不拔你是知道的,頂多師兄我再貼補些,幫你準備點路費?”
雒原嘆了口氣,看來是真榨不出什麼油水了,“那師兄幫我準備些靈符、還有符紙——必須是‘烏桃玉符’,我得準備些手段……”
“有有有、這個可以有!”風揚連連答應,“沈師弟那邊也為你準備著,都包在我身上!”
“還有,既然仙盟讓我去打探南疆魔修的計劃,總要和他們有所接觸——關于南疆魔修的情報,總要給些,不能讓我兩眼一抹黑地去吧?”
雒原本是試探,風揚卻一口答應下來,“師弟說的是,我去辦!只不過,南疆魔修向來神秘,你也別指望太多……”
話說到這份上,雒原只能一拱手,“多謝師兄,那這個任務,就算我接下了……”
風揚如釋重負,慘然一笑道︰“要我說,師弟你這次先在外面玩個一年半載,可別像上次那麼拼命了——仙盟這狗東西,你越拼命,它越拿你當騾子使……”
“軒轅老祖,那更是玩人的祖宗——我夾在中間,真是被折騰怕了……”風揚抱怨幾句,忽又從小乾坤袋中拿出一物,“不過咱們的師叔們,真是沒話說,師弟你看——”
雒原不禁瞪大了眼楮,那張金絲纏背、銀線為弦的短弓,竟已煥然一新——弓身以紫金為底,泛著暗紫色的金光,弓背上交纏著秘銀絲,真氣一吐,靈浪從弓身直傳到弓弦……
弓弦似是紫金與秘銀抽絲纏煉而成,不分彼此,輕輕一彈,聲如龍吟,弓身傳來的靈浪幾乎要離弦而出……
雒原持弓在手,越看越是驚喜,“風師兄,這里、是不是有個機關?”
見風揚點頭,雒原引動真氣一觸,抽絲之聲響如霹靂,弓身上未息的靈浪如瀑布倒卷,江河倒流……
轉眼間,手中弓竟換了一副樣子——秘銀為身,金絲纏繞,主從顛倒,由“金弓”變成了一張“銀弓”。
風揚不禁撫掌大笑,“此弓有兩種形態,金弓名曰‘雷鳴’,金身銀弦,無需箭矢,可匯聚靈氣成螺旋氣箭,一箭穿雲……也可加持靈箭,更是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而銀弓名為‘雨落’,銀身金弦,更有妙用——師弟不妨親手一試。”
雒原早就等不及了,出了隱溪廬直奔荒蕪之處,朝著峰頂道宮的方向,盡情施展……
“雷鳴弓”果然無需箭矢,只需渡入真氣,靈浪會由弓身一直傳遞到弓弦,一浪高過一浪——離弦而出時,驚濤駭浪般的靈氣自發旋轉,與“颶蛟出淵”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發“靈氣箭”,崩山碎石,威力已遠勝當初的“金鳴鏑”。
而雷鳴弓搭上火羽蕩魔矢,更如一條火龍直沖天際——雒原在長陽山地底吞下“凝火化元丹”滅殺黑虎那一箭,也有所不如。
更不要說,再用上“颶蛟出淵”,五行真氣漩渦加持火羽蕩魔矢,一箭貫在山頂上,絕對能把老頭子的狗窩炸飛!
雒原面色酣紅,如飲美酒,又切換成銀弓,小試了一番。
初入手,感覺倒是平平,銀弓雖也能彈射“靈氣箭”,輕盈飛快,可靈氣平穩如靜水——把“一泓靜水”射出去,威力顯然不如“漩渦飛流”。
雒原瞥了風揚一眼,見其含笑不語,當然不能就此認輸。他念頭飛轉,苦思“靜”與“動”之別,終于靈光一閃!
深吸一口氣,雒原默默運轉真氣,在指尖凝成一個法術,又輕輕拉開弓弦——龍吟之聲破空而去,貫在地上,五根石柱頃刻間破土而出,如巨手拍下。
土牢術,本是要將真氣渡入大地,從下方偷襲制敵。可“雨落弓”卻能將法術完整地彈射出去,落地生根——不止迅捷如箭,還避免了靈氣從大地散逸,讓這耗費頗巨、略顯雞肋的法術成為一擊制敵的好手段。
雒原又取出一張風罩符,雨落弓弦一彈,風罩瞬間落在風揚身上,引來哈哈大笑。
“哈哈——師弟果然聰慧,這雨落弓的妙處,這麼快便悟透了……”
“雷鳴,意在聚氣成鋒,勢如雷霆霹靂,不破不休。而雨落,勝在柔而不爭,以水載道……”雒原抒發著心中感悟,愈發佩服遠山師叔的巧思妙手。
能將靈氣凝成的法術完整彈射出去,無疑是一個質的飛躍,許多靈軌緩慢、易被躲閃的法術由此翻身。更不要說凝成一堆法術,或是一簇靈氣箭,一齊飛射出去——那才是真正令人膽寒的“雨落”。
法術、靈符,甚至法陣皆為同源,以銀弓推射法陣,更是超乎想象——這“雷鳴雨落弓”,雖“只是”靈器,卻有著高緲難及的上限……
…………
接下了仙盟任務,但“雷鳴雨落弓”這意外之喜卻打亂了雒原的計劃。一連三日,他完全沉浸其中,拼命操練,渾然忘我。
風師兄辦事利索,三天之後,果然送來一大疊靈符和烏桃玉符。
雒原這才收束心神,重新規劃“出任務”所用的手段。
烏桃玉符,乃是取烏桃之木,涂以玉髓草的汁液,煉制成半木半玉的符紙,形如一片嵌著木板的烏墨琥珀。
這是種尋常普通的符 靈紙,勝在烏桃木和玉髓草成長極快,成本不高——而雒原選中它,卻是因為“烏桃木”和“玉髓草”都已在夢境中具形,繁茂成片。
“烏桃玉符”乃煉制之物,無法汲閱具形,但夢境中有這兩種材料,無非多煉制一步,不難。
而夢境中有了烏桃玉符之後,便可隨意習練繪制各種符 ——練熟之後,現實中烏桃玉符、雲湖筆、藏墨硯一樣不缺,可以搶在出任務前制出大把符 。
——手里有了雨落弓,符 就不再只是隨便丟丟,那將是原大俠最犀利的攻伐手段!
折騰了三天、身心俱疲的原大俠運轉,就此沉入夢鄉。
在芊菁的協助下,一切按部就班,試了幾次,就在夢境中順利煉出烏桃玉符。
接下來,原大俠不得不“棄了”苗毓師姐,轉而專攻制符之道。
可惜沒有那樣的制符綱要寶典,也只能在夢境中一絲不苟地反復習練各種基礎符 。
練功,煉器、煉丹、制符,仿佛一個螺旋。原大俠忙完了一樣又一樣,只恨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夠用,夢里也片刻不歇。
“籌劃任務”的第二個月,原大俠泰半時間都在床上、不,夢里度過。
法術與符 同源,皆出自術門。雒原在玄門、魂門、煉門皆有突破之後,總算也沒拉下術門的修行,腳踏實地,將繁多的“元術”、“低階法術”以及基礎符 練得日漸純熟……
眼看第二個月將盡,雒原又一次和洛冼玉運轉,賣慘般躺在床上,等著風師兄再次駕臨。
可等來的,卻是屏幽帶來的消息——苗毓師姐,請原大俠到丹桐峰找她,有事相求……
難得苗毓師姐開口,雒原當然應下,抖擻精神上了丹桐峰。
花田臨近山壁的一角,有一塊柵欄圍著的“秘田”,只種著一種靈植——像是低矮的麥苗,如今抽出乳白色的麥穗,似乎即將成熟。
苗毓師姐手撫麥穗,開門見山,“師弟,你今晚在這——陪我一夜,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