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打開那封信,發現雖然寄信人的名字是“肚仙”,可信的內容,卻是多年前他在狸貓村遇到的那個旅友舊識秦先生寫的。
信中,秦先生聲稱,他苦尋了二十年,終于找到了那肚仙本尊,現在已經投入其門下,為其效勞。
而那肚仙最近,又要大發慈悲,開一場造化,渡一群人集體飛升成仙,就像當年在狸貓村那樣。
可現在這個年代,都在推崇科學,摒棄迷信,跟誰說渡他成仙這樣的話,肯定會被當成神經病,再加上飛升成仙的儀式過程繁瑣復雜,需要一個與世隔絕不被打擾的地方,從長計議。
秦先生就想到了塔山村,詢問大伯可有想法。
當時,陳大蘿卜已經被那夜貓子精怪所害,離開人世了,大伯也沒人能商量,就自己思量著拿主意。
大伯已經是半條腿踏入棺材的人了,又是孑然獨身,功名利祿早就沒有絲毫興趣,唯一能吸引他的,也就只有這虛無縹緲的“飛升成仙”了。
再加上大伯這輩子,可是嘗夠了人世間的苦痛,少失手足,中年喪妻,父母暴斃,老年無子。
這一切的苦痛,還都是因為拯救村子,做出的犧牲,可也沒人理解。
大伯想開了,既然人生如此煎熬,生死乃一線之間,也說不清道不明,如果真的有成仙的機會,為何不一起離開這人世苦海,上天去悠哉怡然呢?
于是大伯便答應了秦先生,和他里應外合,在塔山村開始了一系列行動。
我听大伯說到了這里,也能把之前我所經歷的一切串聯起來了,還有之前很多讓我疑惑的事情,現在也瞬間明朗了。
為何大伯要做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還聲稱要殺光塔山村的人,包括我和我父母,一切都有了答案。
就像姐之前說過的,就算一個人心里不是想害你,而是為了你好,可他認為的好,對你來說,就是害你。
眼下,大伯盤腿坐在地上,依舊是在眉飛色舞的告訴我那肚仙的神通,以及渡我們全村人飛升成仙後的美好景願。
我對此毫不感冒,反而覺得大伯是腦子進了水,才會相信那狗屁肚仙。
且不說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錘子神仙!就算真的有,又有哪一路仙家?會把活人變成行尸?然後再讓他們人間蒸發?
一想到之前大伯說的,那狸貓村的所有村人,都進入了壁畫里,我的身上就起了一圈雞皮疙瘩。
但我關心的重點,還是在那肚仙,它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
而且剛才大伯講述的內容,有一個小細節。
那村長的孩子,是唯一一個看清楚大伯後背上的東西,卻沒有暴斃而死的人。
那孩子當時說,大伯後背上的東西,和肚仙女尸肚皮上的東西很像。
我依稀感覺到,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聯系著的,是一個很大的圓圈,只不過我還沒找到足夠多的線索,沒法把這個圈連結起來。
大伯讓我脫掉我身上的褂子給他穿上,來遮擋住他後背上的東西,同時,他又變回了平時那個威嚴的模樣,說︰“你要問的問題,我現在都告訴你了,你也要听我的話,別再插手這件事,明天天一亮,就回村。”
他在說逼話!
他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我,還指望著我乖乖听話別插手這件事?
而大伯瞥見我的眼神,也是知道了我的想法,他牽起嘴角,依舊是不容置疑的語氣︰“就算你跟著我,又有什麼用?我現在是塔山的山君,整座山的野獸,都要听我號令,我想做什麼,你能阻止的了我?”
我搖頭,說我不想阻止他,然後走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胳膊。
“你殺了我。”我冷冷的說。
大伯眉頭一挑,瞪眼看著我。
“殺了我,再讓我復活,這不是那飛升成仙的必要步驟嗎?你若是真的相信那肚仙,就別猶疑。”我看著大伯的眼楮。
大伯不說話,躲閃著我的目光,低聲說︰“你小子別跟我鬧。”
我微微眯眼,確定了大伯肯定還有別的事在瞞著我。
一番拉扯後,大伯岔開了話題,說夜已深,他困乏了,先休息一下,有啥事明天早上再說。
然後大伯就靠著棵大柏樹,眯著眼假寐了起來。
我盤腿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同樣有些發困,卻不敢睡,只是瞪眼看著大伯,生怕他找機會跑了。
可大伯還真的就呼呼的睡了過去,我熬了好幾個小時,眼瞅著天空都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實在撐不住了,抱著大黃眯了一會兒。
可就這麼短短幾分鐘打盹的功夫,再度睜眼,我就發現大伯消失了!
我一個激靈,爬起身來,到那大柏樹旁邊,仔細觀察著地面,在草廓上發現一串新鮮的腳印,向著東南方而去。
我心頭一陣怒意,這老東西,還想跑?
我喚上大黃追了過去,可追到了一條山道的岔路口,那腳印就消失了,四周的林子也是無比靜謐,還上哪兒去找大伯的蹤影?
我憤恨的跺了下腳,這個張震山,可真的是老奸巨猾!
本想讓大黃循著氣味繼續追,可轉念一想,也沒有必要,大伯已經是迷了心竅,就算我再抓住他,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
眼下,我只能是先回村,去找到小神槍他們幫忙,不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大伯和秦先生繼續在村里胡作非為。
我翻過一道山脊,進入到一片槲樹林里,腳下疾行,盼望著能在天黑之前趕回村里。
正走著,我忽然听見,樹林的另一邊,響起了一串清亮的鈴鐺聲。
同時,樹林里白霧翻騰,我眼前的景象,頓時變的模糊了起來。
我立刻停下了腳步,心想著這鈴鐺聲是怎麼回事?樹林的對面有人?
我莫名的有些心慌,感覺這片樹林里的氣氛,變的有些詭異。
這時,真正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詭異一幕發生了!
從樹林的白霧中,兩個不同的方向,徐徐走出兩支隊伍。
一邊是刺眼的紅,許多紅衣紅帽的人抬著一頂花轎,轎子外面的人,紛紛在雀躍舞蹈著,看樣子是在出嫁送親。
另一邊是慘淡的白,一群人皆是一身白衣,扛著一口黑沉沉的棺木,棺木上坐著一個披簑戴孝的人,紙錢灑了一地,是在出喪抬葬。
我驚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這……這是紅白喜事相遇,這不是極其忌諱的事兒嗎?
而且是在這人跡罕至的荒山樹林里,怎麼會有送親隊伍和抬葬隊伍?
我搞不太清楚狀況,只知道一喪一喜相遇,就好比陰陽不兩立,對遇見的人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于是我立刻摟著大黃,在山道旁的草叢里趴下,躲藏了起來,同時暗中觀察著那邊的情況。
那紅色的送親轎子,伴隨著移動一顛一顛,我依稀能看見,轎子里,坐了個身穿紅色嫁衣頭戴鳳冠的女人,正交叉著手坐在那里,雙目緊閉,面無表情。
黑色的棺材上,坐著的那個穿著簑衣的人,也是雙手交叉,他的眼楮雖然是睜著的,但表情同樣是無比怪異的僵硬。
我不知道這個穿著簑衣的人為何要坐在棺材上,這樣不是對死者不敬嗎?
正當我疑惑之時,濃霧的後面,又出現了第三支隊伍!
而且,這支隊伍最前頭的那個人,我還認識。
正是那秦先生,他手里正搖著一個金色的鈴鐺,兩邊各是一個高大的黃衣人,手里舉著幡旗。
而在秦先生身後,是一頂極其巨大的金黃色轎子,轎子上頭還有無比尊貴的羅蓋傘,我數了數抬轎子的黃衣人,足有十六個!
這三支隊伍匯聚到了一起,那紅色的送親花轎和黑色的抬葬棺材,一前一後的把金黃色大轎子夾在了中間。
我趴在草叢里,大氣也不敢出,等著他們走遠。
之後,我才從草叢里爬了出來,心頭泛著驚懼和疑惑,秦先生帶著這群人在搞什麼?他之前不是說出山去接他的老板嗎?怎麼帶著這麼多人回來了?
暫且先放下這些疑問,當務之急還是要快些回村。
為了避開秦先生那群人,我繞了條遠路,一路跋涉,總算在黃昏時回到了山神廟。
我記掛著,還得把傻婆娘一塊捎帶回村里,可剛踏進山神廟的廟門,我就看見小神槍他們一行人,正圍在前殿的供桌邊打撲克牌。
我心想好巧,問小神槍他們怎麼會在這兒?
“你們村的人到處追殺我們,我們還能躲到哪兒?”小惜月無奈的說。
我說正好,當即把之前大伯說過的那些事情,告訴了小神槍他們。
小神槍他們的表情都是難以置信,而且他們明確的表示,就算是他們這群道門中人,也是不相信飛升成仙這檔子事兒的。
而後,我又和他們說了我在樹林里踫到的,紅白喜事相遇的那一幕,問那又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某種特殊的風水術法,秦先生用來給他老板改運。
可小神槍他們四個人,听我說完這些,臉色都是瞬間變的慘白。
看他們的模樣,絕對是比之前驚恐了一百倍不止。
“瞎日掄!什麼狗屁風水術法!那是紅白雙煞的陣法,用來鎮凶的!那棺材上和轎子里的,都不是活人!”小神槍嚇的土話都蹦出來了。
小惜月也是花容失色,顫著聲說︰“這一次,你們村怕是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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