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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蕭十三郎
李邕少年即成名，後召為左拾遺，曾任戶部員外郎、括州刺史、北海太守等職，人稱“李北海”，故張 有“李北海”之稱。
李邕的書法在唐乃是一絕。時議雲︰“論詩則曰王維、崔顥；論筆則王縉、李邕；祖詠、張說不得預焉。”
李邕是張 前世比較推崇和熟悉的盛唐人物之一，此人風流倜儻才學過人，又寫的一筆好字，只是晚年遭人暗算，被李林甫定罪下獄被酷吏活活打死，下場之慘，無與倫比。
不成想李邕慘死，他的後人孫女竟淪落至娼門。
張 心下欷靀，嘆息道，“海內此亭古，歷下名士多……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棘居。李公為張 敬仰之先輩，不想李家小姐竟……真是造化弄人！”
“小女子命苦，不敢怨天尤人……”李甦甦面色幽怨，垂首哽咽起來。
崔煥等人聞說李甦甦竟是李邕之孫女，也吃了一驚，相繼起身望著李甦甦和張 以及那青年俠客三人，遲疑著沒有上前來。
而那一旁的青年俠客卻起身來亦是眼圈微紅，眼眸中投射出萬千呵護的愛戀之情。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嘶啞而低沉，“甦兒，隨某去吧……離開這長安，自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任他什麼朝廷王法，都奈何不了咱們……”
李甦甦緩緩抬頭望著青年俠客，明媚的眸子里泛著淡淡的淚光，卻是毅然搖了搖頭，“奴不能去，十三郎。家祖一世清名，被奸佞所害，奴家上下死的死墮入娼門的墮入娼門，奴家姐妹二人都在樂籍，奴或可與十三郎一走了之，可奴一走，小妹必受牽連……”
十三郎臉色漲紅，恨恨地跺了跺腳，無奈而無力地背過身去。
李甦甦是怡心園的當家花旦，樂籍在教坊司，身價很高。要想從良，不僅要付出大筆金錢，還要疏通關系從教坊司脫了籍才成。而十三郎雖是高來高去仗義疏財的俠客，卻也拿不出百多貫錢來為李甦甦贖身，且無力為李甦甦脫去樂籍。
以他的性情，還出什麼錢贖什麼身，直接帶了李甦甦強行離去，只要離開長安，便是龍入大海，自此逍遙自在還管它什麼樂籍不樂籍。
十三郎自打年初起見了李甦甦，對李甦甦一見鐘情，兩人私下交往，感情甚深，可李甦甦卻一直不肯同意跟他“私奔”，主要的原因便是李甦甦的妹妹李秀秀同樣隸屬教坊司，在宮內做了舞姬。
如果李甦甦“非法”出走，肯定要連累李秀秀，一個搞不好，就要被處死。
李邕被殺之後，大部分李家人在流放中慘死，唯有李甦甦兩人因為頗有姿色而被充入娼門。滿門皆滅，只剩下兩姐妹相依為命，李甦甦焉能放棄自己妹妹而獨自出走？
縱然姐妹倆終生陷于娼門以賣笑為生，也強似丟了性命。
十三郎無奈，只得滯留長安，每日里暗里護衛李甦甦，凡有強行要對李甦甦不軌、奪她身子的嫖客，他定然會仗劍出手。好在李甦甦是怡心園的頭牌，園里也保護著，非貴客不接，只賣藝不賣身，兩下里倒也暫時相安無事。
但誰都知道，所謂賣藝不賣身只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幌子。既然身入娼門，還想保住清白的身子，簡直就是痴人說夢。早晚有一天，李甦甦也會像其他的妓女一樣，被破身淪為人盡可夫的普通妓女。
十三郎心急如焚，如果不是秉承師訓自視清高，他說不準早就于某夜潛入某富貴之家，做了那梁上君子，弄得大宗錢財來為李甦甦贖身。
贖身還相對容易一些，只要有充足的錢，哪怕是買下怡心園所有的妓女都不成問題。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脫籍。不是誰都有能耐從教坊司為娼妓脫籍的，何況李甦甦還是那種名氣比較大的——諸多官僚權貴飲宴時常要招引的招牌名妓。
因此，有能力為李甦甦脫籍贖身的人，李甦甦不願從之，而想要從良下嫁的十三郎，雖是高來高去的豪俠之士，卻無能力為其脫籍。
李甦甦日日自怨自艾，與十三郎情意越深，這心里就越是痛苦。
見十三郎與李甦甦情濃之際卻異常淒慘，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張 幾個人心里其實也頗戚戚焉。
有心相幫卻又無可奈何——譬如對于崔煥來說，錢財不是問題，找人疏通關系為李甦甦脫籍亦不是問題，但他作為世家嫡系公子，將來還要傳承崔家偌大家業，如若為妓女贖身必然污了清名。
況且，崔琚也絕對不會同意崔煥為一個名妓贖身脫籍。雖然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司空見慣，但對家風嚴謹的名士高門來說，這事還是做不得的。
偶爾飲宴狎妓或不算什麼，還可稱風雅；若與妓女有了真牽扯，便萬萬不能。
張 的情況與崔煥基本類似。因此，之前的浪蕩子張 盡管留戀花叢，卻從沒有為中意的妓女贖身帶回家去或養在外宅。
“十三郎，你去吧。”李甦甦幽幽一嘆，兩行珠淚悠然而下，“三位公子，請上座，甦甦繼續為公子們撫琴唱曲兒。”
十三郎羞憤交加，昂然一聲長嘆，緊握劍柄，轉身黯然推門準備離去。
張 心頭一動，突然朗聲一笑道，“兄台不必沮喪。所謂寶劍贈壯士，紅顏配英雄，兄台與甦甦姑娘情深似海，令人感慨。如若兄台不嫌棄，張 願幫一二……”
十三郎肩頭一震，陡然轉身回頭深深凝望著張 ，聲音低沉，“張公子此是何意？”
“豈敢。甦甦姑娘明珠蒙塵，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張 敬佩。”張 朗聲笑了笑，“張 願設法為甦甦姑娘贖身脫籍，完了，兄台大可攜美離開長安，去過那神仙眷侶的生活。”
十三郎目光凜凜，默然不語。良久才淡淡道，“所謂無功不受祿。公子有何要求或條件，還請一並說出，若十三郎能為，定為公子分憂解難——只要甦兒能從這藏污納垢的地方脫身。”
無疑，張 是有能力幫李甦甦解脫苦海的。但在十三郎的價值觀里，這些權貴家的公子哥兒哪有這等仗義疏財拔刀相助的情懷，既有所出必有所圖，因而就遲疑不信。
張 剛要說話，崔煥在一旁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不要一時興起因此壞了自家名聲。
張 裝作沒有看到，而是笑了笑道，“張 可對天發誓，此事一無所圖。如果兄台和甦甦姑娘信得過在下，這幾日張 便準備這事兒。事了，兄台可隨時攜美而去……甦甦姑娘與兄台暫且耐心等候兩日，容張 徐徐圖之……”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呵呵，他日江湖相見，如兄台還能記得在下，你我痛飲幾杯便可。”
十三郎一怔，深深打量了張 良久，才慨然拱手施禮，“公子高義盛情，某家感激不盡。君子賜，不敢辭。某家姓蕭，號十三郎……他日必有所報。”
李甦甦驚喜交加，淚如雨下，竟然拜倒在地，抽泣道，“公子大恩，甦甦粉身碎骨亦難以為報。”
張 眉梢一挑，虛虛扶了一扶，“甦甦姑娘不必多禮。姑娘之事，張 定當竭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