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這話一出口，張 淡然一笑，拱手為禮道，“殿下所命，臣無有不從。”
張 心里明白，徹底拿下韓建良必然會得到李亨的百般抵制，單憑此事，只能說明其人有管教不嚴之罪，並不足以使其罷官。
韓越可嚴懲，為了張 這個永寧王的面子和權威，李亨會做出這樣的讓步，但因此牽連上韓建良，幾乎不太可能。
因此，張 並沒有當面與李亨在處理韓建良的問題上糾纏不休。
他的目的是“拋磚引玉”，只要他開了頭，後面的事情必然會有楊國忠的人跟上搖旗吶喊。如果楊國忠不趁機將韓建良扳倒，那還是楊國忠嗎？
對此，張 深信不疑。
見張 給足了自己的面子，李亨長出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又沖著馮錫強沉聲道，“馮錫強，韓建良之子韓越縱奴行凶，當街行馬，沖撞永寧王，其罪不小。若是案情查實，以本宮之見，當嚴懲不貸！”
“當眾杖責二十，戴刑具游街三日，以儆效尤！堪為全城紈褲之戒！”
“殿下英明。”張 微微一笑。
“臣遵旨！”馮錫強這才松了口氣，叩首領命。
此事由韓越而起，但中間也有他這個長安縣令的責任，如今張 並沒有再追究他擅動官差濫施刑罰的責任，馮錫強暗叫僥幸之余，心里也生出幾分感激涕零。
兩人出了宮，在宮門之外，馮錫強慨然跪倒在張 面前，低低道，“王爺寬宏大量，不計卑職之過，卑職感激不盡！”
張 沒有扶起馮錫強，目光炯炯，凜然道，“馮縣令，此事當為教訓，希望你能牢記。為官者手中的權力乃是公器，不可淪為私器私刑。你是長安縣的父母官，不求你能蔑視權貴，但求你能秉公執法，為百姓做主。”
“本王一向以為，做官如同做人，做一天的官就要做一天的事。看在你素有官聲的份上，本王這一次不為己甚，你且起來吧。”
“謝王爺教誨，卑職謹記不忘。”馮錫強紅著臉羞愧萬分地站起身來。
“好了，本王還有事，就先回府了。韓越一案，就交給馮縣令了。”張 擺了擺手，從一個護軍手里接過馬韁繩，翻身上馬，在南霽雲等人的護衛中絕塵而去。
馮錫強默然躬身相送，再次直起身來的時候，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張 這頭的麻煩倒是沒了，可這一次他得罪了韓建良，還要按照李亨的意思嚴懲韓越，只要韓建良不倒，他日後哪里還會有好果子吃？
韓建良可沒有張 這種肚量和氣度。這是一個睚眥必報之人，他或許不敢向張 報復，但馮錫強一個小小的縣令，怎麼能經得住韓建良的折騰？
馮錫強無奈地嘆息著，翻身上馬，正準備回衙，突然見張 的一個護軍去而復返。
“馮縣令！”軍卒招呼道。
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軍卒，但馮錫強也不敢得罪，勉強笑了笑抱拳道，“軍爺！”
“馮縣令，永寧王張大帥讓某家傳話給馮縣令，說馮縣令盡管按律處置，一切有大帥做主。”
說完，軍卒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張 這話就相當于是告訴馮錫強，如果日後韓建良報復他，自有永寧王府替他撐腰。
馮錫強大喜，在馬上躬身下去，“卑職拜謝王爺恩典！”
馮錫強縱馬歸衙，心情舒爽。雖然與韓建良決裂了，但卻意外地得到了張 的眷顧，若是能趁機投入張 門下，豈不是比當韓建良的門生強上百倍？
……
……
長安縣判定韓越有罪，當眾將其杖責二十，然後給韓越戴上刑具，命其在長安城里游街三日。
長安城里議論紛紛，眾多權貴子弟“兔死狐悲”，紛紛被家中長輩勒令閉門不出，免得再生事端，重蹈覆轍。當然，這不過是暫時的現象，時間長了，該怎麼還是怎麼，該欺男霸女的還是會欺男霸女，紈褲終歸還是紈褲。
果然如張 預料的那樣，楊國忠率領楊派眾人接連上書，參奏彈劾大理寺卿韓建良，指正其“羅織罪名、誣陷大臣、縱子行凶，危害市井、貪贓枉法”等十幾條罪狀。
一時間，朝野洶涌如潮，楊國忠親自導演和發動了一場倒韓的戰役，聲勢浩大。
越來越多的朝臣參與進來，畢竟韓建良平素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
李亨無奈，只得借韓越的案子，罷免了韓建良的大理寺卿之職。
張 回京不過區區數日，便先後有兩名太子黨重要骨干落馬，這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
與朝中的動靜相比，張 在永寧王府悠然自得陪著崔穎要麼出城游玩，要麼走親訪友，大開宴席，招待長安權貴。
如果是有心人，便不難發現，最近張 的永寧王府中進出最多的當是崔氏、鄭氏、王氏、盧氏這些唐時的門閥大族中人。
門閥士族的力量盤根錯節，相當強大。但經過李林甫和楊國忠兩任權相的排擠打壓，如今四大豪門在朝中的勢力大不如前。而因為張 是崔家的女婿，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兵權，在崔琚的“橋梁紐帶”作用下，門閥士族漸漸有投靠張 並將張 推舉為門閥士族代言人的意圖。
所謂時勢造英雄。張 是士子出身、名臣張九齡之後、文采橫溢、聲名鵲起，又有高爵兵權，還是崔氏的姻親，具備充當門閥士族“大當家”的各種條件。與張 聯盟合作，不僅能保證士族的清譽，還能獲得巨大的政治利益。
越來越多的門閥士族子弟看透了這一點，主動登門示好的越來越多。而有不少士族子弟，甚至不惜投入張 門下。
令很多朝臣驚訝的是，楊派中的實權派羽林衛右衛大將軍楊漣，中立派的有“牆頭草”之稱的左相兼吏部尚書陳希烈，也與張 過從甚密。
年關越來越近，與民間的喜慶氣氛相比，朝中的氣氛比較凝重。
因為先後有兩個大臣被罷官，朝中有了一個較大範圍內的權力洗牌。
張 沒有插手朝中各部司署衙門主官人選的調配，他只是上書推薦原京兆府少尹馬盧出任京兆府尹，原侍御史崔琚出任工部侍郎，很快得到通過。
經過數日的政治博弈和利益爭奪，朝中各部司寺的主官人選很快任命到位。
個別有心人就意外地發現，張 在朝中的派系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了。
單以六部尚書而言，吏部尚書是陳希烈兼任，禮部尚書是楊國忠兼任，戶部尚書是鄭氏的鄭通（原戶部侍郎），刑部是盧氏的盧凌（原御史中丞），工部尚書馬德惠原地不動，兵部尚書由羽林衛左衛大將軍陳玄禮兼任。
鄭通、盧凌是張 的人，馬德惠是楊國忠的人，陳玄禮則是太子黨，如果再加上陳希烈這個準張 派，以及通過此次調整躍居高位、遍布于各衙門司署的士族門第出身的中層官員，張 在朝中掌握的力量已經首次壓過了楊國忠。
三足鼎立之勢，漸漸向張 傾斜。
當然，這只是暗中的局面。在名義和表面上，張派和楊派還是同盟軍的。這是李亨力排眾議堅持讓陳玄禮兼任刑部尚書的重要因素。
雖然李亨還是想繼續起用張繼勇和韓建良，但因為有楊國忠等人的強烈反對，以及張 派眾人暗中的抵制，暫時只能作罷。
……
……
還有兩日就是春節。
午後時分，張 與建寧王李�從曲江池飲宴回府。
兩隊儀仗進入長安城，在朱雀大街中央處分手，李�回皇城，張 自回王府。
這些日子，李�與張 走得越來越近，關系越來越密切，這讓準太子李豫看在眼里，恨在心上，但卻無可奈何。
李�的儀仗隊伍剛剛進了皇城的宮門，一身微服的李豫就帶著幾個隨從自街角踱步出來，面向宮門的方向默然凝視沉吟不語。
與最近春風得意的李�相比，李豫的心情越來越焦躁和不安。
上元節，李亨即將正式登基稱帝，宮里和朝廷各種準備工作已經完結，連老皇帝的禪讓詔書都已經草擬完成，就等待在上元節之日，張 率天下藩鎮，楊國忠率朝中眾臣，一起殷切勸進了。
李亨稱帝沒有任何懸念。問題的關鍵在于，只要李亨稱帝，他就會在第一時間冊封東宮太子。
原來李豫覺得自己的太子之位非常穩固，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李亨似有扶植李�的架勢，這讓李豫心急如焚寢食不安。
“殿下……該出城了。”
李豫的親信，右衛率府長史公孫游輕輕道。
右衛率府是拱衛東宮的軍事力量，相當于東宮衛隊，目前由李豫親自掌控。
李豫慢慢回頭來望著公孫游，輕輕一嘆，“公孫長史，本宮心神不寧啊！”
公孫游心里暗嘆，欲言又止。
公孫游一直認為，李豫不該得罪張 ，從一開始就不該。而應該像李�一樣，放低身段，主動向張 示好，如果能得到張 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還能跑得了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