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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娘娘,七王妃她年輕不懂事,入了宮不立刻來拜見您,卻有閑心與王爺打情罵俏,您莫要責罰她……”柳若兒不失時機地挑撥。
太後聞言嗤之以鼻︰“不懂事?能唆使琛兒把你貶去廚房當丫鬟,我看她不是不懂,而是懂太多!”
“這……”柳若兒面上尷尬,心中卻是快意。
她一入宮就去了佛堂陪太後誦經,順帶還哭訴了一番自己在七王府的淒慘遭遇。
沒有她的慘狀,哪襯托得出秦雨纓那滿腹心機、爭寵善妒的嘴臉?
這大抵就叫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柳若兒暗自得意的當口,陸泓琛已帶著秦雨纓來到了太後跟前。
他拱手開口︰“外頭風急雪大,母後當心身體。”
“你還知你有個母後?”太後的面色十分不悅。
一意孤行娶了這一無是處的秦家女子也就罷了,這幾日接連出了多少事?他竟還鐵了心護著此女,連入宮也非要一並前來,難道擔心自己把他的王妃生吞活剝了不成!
可氣歸氣,看著陸泓琛肩上落的那一層白雪,她不免還是有些心疼︰“隨哀家進來。”
殿內燒著一排炭爐,比外頭暖和不少。
炭爐做工精致,每一個的花樣都有所不同,秦雨纓不覺多看了兩眼,忽聞柳若兒斥責︰“七王妃,你見了太後為何不行禮?”
所謂狐假虎威,大抵不過如此。
秦雨纓福了一福,抬起頭,太後瞧她的眼神已是極不對勁︰“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王妃昨日為本王扎針治病,勞累過度,一時忘了禮數,母後勿要責罰。”陸泓琛開口。
什麼,治病?
太後聞言略略一驚,上下打量秦雨纓,卻怎麼也難以置信︰“琛兒,你想誆騙哀家,也當找個更好的借口。”
就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扎什麼針,治什麼病?
“是不是借口,母後一試便知。”陸泓琛言語間听不出半點敷衍。
秦雨纓有些糾結,這冰山今日是腦抽了嗎,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也不帶這麼夸的。
自己一沒隨身攜帶銀針,二也沒打算當眾扎針……再者說,即便有這個打算,太後也不見得願意被她扎成個刺蝟吧?
“母後患頭風頑疾已有多年,雨纓,你替母後好好按一按穴位。”他補充了一句。
秦雨纓心下了然,舉步上前,卻被柳若兒不動聲色地攔住︰“太後娘娘鳳體尊貴,若七王妃技藝不精,不得要領,豈不令太後娘娘遭罪?”
此語正合太後心意,太後看柳若兒,不覺多了又幾分順眼︰“若兒,你認為應當如何?”
柳若兒很是自得,卻仍低眉順目,絲毫沒有表露︰“不如……不如讓七王妃先替奴婢按上一按,如此也好試試七王妃的手是輕是重……”
到時她坐在座上,秦雨纓在一旁丫鬟似的伺候她,想想都覺得眉開眼笑。
話未說完,就有一道寒意逼人的目光掃來。
“本王的王妃,豈會為一個奴婢屈尊?”陸泓琛聲音極冷。
柳若兒臉色一白,顫著嘴唇沒再說話。
“你這王妃這麼精貴,倒是連哀家都不敢讓她親自服侍了。”太後幽幽道。
“太後娘娘哪里的話,”秦雨纓淡淡開口,“雨纓身為兒媳,能盡一點綿薄之力,自是樂意效勞,不知娘娘的頭風病發作起來是一陣陣地悶痛,還是一下下地鈍痛?病理不同,涉及的穴位也不同,若不能摸準病情,怕是不好醫治。”
醫治?
太後眼皮一動,听得甚奇。
先前只說按按穴位,此時她卻親口提到了醫治二字,莫非還真懂醫術?
思及陸泓琛先前的那句扎針治病,她心念微動,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宮女、太監們魚貫而出,一旁的柳若兒則紋絲未動。
她是太後的心腹,自然沒有什麼要避諱的。
豈料太後睨了她一眼,吩咐︰“若兒,你去御膳房端些銀耳蓮子羹來。”
柳若兒詫然抬頭,愣了愣,躬身退下了。
“你懂醫術?”待人一走,太後一改之前的冷淡,看向秦雨纓的眼神多了幾分莫名的神色。
秦雨纓略一點頭,勉強算吧,自己懂的都是些冷門的偏方,是上一世研究用毒時,順帶著琢磨出來的。
“你替琛兒扎針,有幾成機會治好他身上的怪病?”見她點頭,太後急忙又問。
“只有三成。”秦雨纓伸出三根縴長的手指,如實回答。
這兩日她幾乎試遍了所有方法,只有針灸能稍稍壓制陸泓琛體內的寒氣,她甚至懷疑這既不是病,也不是毒,而是一種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東西……
若是病,為何如此詭異,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發絲?
若是毒,又怎能隱匿于筋脈中無跡可尋?
見秦雨纓柳眉微蹙,太後本還以為她會搖頭說此病無解,听她這麼一說,不由大喜。
三成?
就連那醫術最為高明的太醫,也拿不出一成的把握來……
也就是說,她的琛兒終于有救了?
“你來,”她難得緩和了語氣,朝秦雨纓招手,“先替哀家瞧瞧這頭風病。”
秦雨纓上前,先替太後把了脈。
脈象細弱,面色萎黃,神疲有些倦怠,應是脾虛。
脾虛最是怕冷,加之患有頭風病,想必這寒冬臘月對太後來說十分難熬。
她略一思忖,在風池、天沖兩個穴位按壓起來,力道不大不小,拿捏得恰到好處。
其實此時若手中有針,給太後扎上幾針,效果會更為明顯,畢竟再怎麼按壓,也不如針灸來得見效。
那股綿綿之力令太後感覺渾身上下極為舒坦,心中原本還有些狐疑,此時所有的狐疑不知不覺煙消雲散……
按完穴位,秦雨纓松開手問︰“太後娘娘可好些了?”
太後連連點頭,看她的眼神已是變了許多︰“哀家還未用膳,你又是頭一次入宮,不如陪哀家用了午膳再走……”
柳若兒端來銀耳蓮子羹時,听到的就是這麼一句。
什麼,用膳?
她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自己分明已在太後面前一一細數了秦雨纓的罪狀,太後怎麼竟還留她用膳?
在柳若兒看來,這是何等的殊榮?
偏生秦雨纓面色疏松平常,一點要沒有要謝恩的意思。
柳若兒本想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治秦雨纓一個不敬之罪,哪曉得太後居然也不甚在意,仿佛壓根沒想起還有謝恩這一茬。
秦雨纓陪太後用膳時,柳若兒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伺候著,心中那叫一個不甘。
她哪里曉得,自己細數的那些“罪狀”,在太後听聞秦雨纓的針灸之術對陸泓琛的病情有利之後,就變得跟一個屁差不多輕重了……
用過午膳,太後細細叮囑了一番,言下之意,無非是要秦雨纓與柳若兒二人和睦相處,同時也囑咐陸泓琛這個兒子不能厚此薄彼,要雨露均沾。
她哪里曉得,柳若兒至今還是個完璧之身?
不止柳若兒,秦雨纓也是完璧之身,好在此事並無他人曉得,若傳了出去,定有人要譏笑陸泓琛的“不作為”了……
出了宮門,秦雨纓瞧見一頂熟悉的轎子,轎子旁站著二人,竟是秦瀚森與小依。
小依眼尖,一眼就認出了七王府的馬車,憂心忡忡地走了上來︰“王爺,王妃她……是否隨你一起出來了?還是被太後留在了宮里?”
話沒說完,見秦雨纓好端端坐在車里,她面色不由一訕︰“王妃……”
這丫鬟居然還會擔心自己的安危?難不成……是跟在秦瀚森身邊耳濡目染的?
秦雨纓心知小依臉皮薄,挑挑眉沒有說破。
回府的路上,馬車行在前頭,轎子跟在後頭。
馬車中,秦雨纓托腮思忖︰“沒想到消息這麼快就傳進了宮里。”
“宮里宮外只不過隔了一堵高牆,高牆只攔得住人,攔不住悠悠眾口。”陸泓琛道。
秦雨纓聞言不置可否︰“也有些人是攔不住的。”
她說的當然是柳若兒,柳若兒今日被太後留在了宮里,不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這筆賬遲早要算……
馬車在鵝毛大雪中緩緩前行,不一會兒就路過了秦府。
秦府大門緊閉,門前的積雪中瞧不見一個腳印,似乎已然沒了人煙。
秦雨纓倏忽想起徐子誠、秦可柔二人婚期將近,忍不住問陸泓琛︰“讓那個死色胚娶秦可柔,是你的主意?”
死色胚?
陸泓琛詫異于她總能說出些如此陌生的詞匯︰“讓徐子誠娶你庶妹,是母後的意思。”
母後一直吃齋念佛、積德行善,為人處世很是虔誠。
他娶秦雨纓一事,怎麼看都是拆散了秦雨纓與徐子誠二人之間的姻緣,故而母後才會賞給徐子誠一個官職作為補償,讓秦可柔代替秦雨纓嫁入徐家,如此便算是兩兩相抵。
原來是太後……
秦雨纓總算明白過來。
眼下太後對她還算滿意,不過這滿意僅限于相信她能治好陸泓琛的“病”,若她對此無能為力,指不定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正思忖著,忽然嗅到一陣勾人的香味兒。
挑窗一看,原來是街邊那糕點鋪子外頭支著一口大鍋,鍋里正煮著熱氣騰騰的麻辣小龍蝦。
熱辣的香味隨冷風灌入馬車,秦雨纓頓時聞得饞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陣騷亂。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這蝦吃死人了!”一人扯著嗓子大喊。
什麼,吃死人了?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秦雨纓吩咐隨行的雨瑞。
雨瑞鑽進人群里,不一會兒就打听出了事情的始末︰“听說有個人一大早來這兒吃蝦,吃完之後上吐下瀉,回家挨了兩個時辰,愈發臉色發青,眼看要不行了。”
話音落下,又听那扯著嗓子大喊的人說道︰“我爹今日就只吃了你們鋪子的蝦和隔壁鋪子的棗,那棗鋪開了十幾年了,從來都是童叟無欺,當然是你這蝦有問題!”
蝦與棗……
秦雨纓聞言心下了然,正要下車,小依忽然過來了,恭恭敬敬朝她說道︰“王妃娘娘不便拋頭露面,就讓奴婢代勞吧。”
“你知這是怎麼回事?”秦雨纓問。
“蝦和棗不能一起吃,吃了輕則上吐下瀉,重則氣絕身亡,奴婢小時候恰好見過這麼一樁事,那大夫給了病人一些蛋清,服用之後眼看著就好轉了。”小依答。
秦雨纓點頭︰“你去吧。”
小依轉身進了鋪子,鋪子里放著一副擔架,擔架上躺了一個人,瞧著有六十來歲,須發花白,臉色青得發黑,吐著舌頭上氣不接下氣。
小依要掌櫃叫人買了幾顆雞蛋,手腳伶俐地取了蛋清喂那老人。
不一會兒的功夫,老人臉上的烏青之色果然漸漸消退,氣息也順了起來。
“這蝦是好的,棗兒也是好的,只是兩者不能同食。”小依解釋。
人群中有人稱贊她心善,說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听說小依是七王府的丫鬟,那從閻王手里撿了一命的老人連忙帶著兒子,朝陸泓琛與秦雨纓乘坐的馬車磕頭行禮。
秦雨纓有點錯亂,趕緊叫雨瑞過去將那二人扶起。
磕頭這種事,她實在是沒法習慣……
陸泓琛收回視線︰“這丫鬟如今對你很忠心。”
他口中這丫鬟,指的自然是小依。
“但願這忠心不是一時,而是一世。”秦雨纓語氣平平。
有些錯,犯一次就夠,若再有第二次,那就真是自尋死路……
回到七王府,恰好有幾個小廝一筐接一筐地往書房搬東西,東西皆用油紙包著,一問才知那是艾葉。
秦雨纓拍了拍腦門,記起今日該給陸泓琛燻艾炷了。
治病是大事,一點也不能耽誤。
仍是在書房後頭的那間暗室,仍只有她與陸泓琛二人。
“你……忍著點。”她拿起艾炷。
有些穴位被艾炷一燻灸就痛苦無比,背對著她的陸泓琛卻始終紋絲未動,仿佛毫無痛感可言。
艾灸過後便是扎針,扎著扎著,秦雨纓忽覺煙霧繚繞里的某人有些不對,心里一驚,連忙去探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