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夢里不知身是客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雖然不知綠意說的是真是假,但亦悠心中確實已是萬丈高樓起,平地生波瀾。
思慮片刻之後,亦悠最終還是下了決定。“來人,準備車馬,我要去任府。”秋意見狀急急尋來了厚厚的披風與燻香暖爐,遞與亦悠。
雖然她暫時還沒有得到消息,但她相信,任府的人應該會知道一些內情。
更何況主子出事,任府的人現在應該比任何人都更關心他們主子的生死。即便是不能從他們嘴中得知任錦夜的下落,亦悠也想去任府,任錦夜生活的地方再看一看。
陳伯很快就備好了馬車,就停在公主府門口。寶馬香車,垂簾粉幔隨風而動。
“公主。”陳伯說著扶著亦悠上了馬車。一路上,馬車發出的“吱吱呀呀”聲擾得亦悠心緒不寧。
“陳伯,還有多遠了?”亦悠不堪其擾的問道。瑟瑟寒風不時透過窗幔,吹了進來。吹的人面上一寒。
陳伯的聲音透過窗簾透了進來。“雪天路滑馬車走的慢,前面還有三個街道才能到。”
亦悠的手輕輕搭上暖爐,“嗯。”眼眸低垂,誰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手指輕叩著暖爐的爐璧,發出“叮叮”的聲音。
馬車很快在任府門前停了下來,亦悠扶著陳伯的手,緩緩從車上下來。朱紅色的披風在白茫茫的一片中顯得分在惹眼。“你們先回去吧。”
陳伯有一絲猶豫,但還是沒有忤逆亦悠的意思,只恭敬的答道,“是。”說罷,便帶著一幫下人,一起回去了。
雪地上的腳印,零零碎碎,亂糟糟的。潔白無瑕的大地上,很快就出現了一串串黑色的泥水腳印,空曠的街道上也不復之前的一塵不染。
亦悠抱著暖爐站在雪中,偶來的霜雪簌簌落在她的肩頭。一張小臉也被風雪吹得微微泛紅。
片刻停頓之後,亦悠輕輕拉起了門環,叩響了任府的大門。朱紅色的大門,“支呀”了一聲之後,被人從里面打開。
看門的小廝從前並沒有見過亦悠,所以並不認識她。一時被她的外貌所震驚,遲遲不語。半晌才想起來問道,“你是?”
亦悠倒也不惱,只將袖子下的手縮了縮,擁緊懷中那只精致的暖爐。問道︰“你家管家在嗎?”
美人籠袖,含笑相咨,試問哪個能抵擋的了。“在。”小廝難以對如此美人提起戒心,不過三言兩語便同意帶她去見管家。
好在亦悠向來都是人群焦點,萬眾矚目的對象。所以對于小廝時不時偷來的目光並不放在心上,只當作是沒看見。
“姑娘這邊請。”那小廝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入了內院小廝不便再往前走。便將亦悠托給了一個丫鬟。
內院的人相比外院的人明顯很不相同,那丫鬟走路目不斜視,更沒有攀談于她,應是主子精心*的緣故。
丫鬟很快將她帶到了管家處,然後便靜默地退了下去,並沒有多逗留。
亦悠輕輕放下了斗篷,管家乍見亦悠,吃驚之余倒也沒忘了行禮。“草民見過長寧公主。”
亦悠虛抬了抬手,輕聲道︰“無妨,請起。”管家給亦悠讓了座,吩咐下人上香茗和幾樣亦悠愛吃的點心。
亦悠捧著茶碗,倒不是因為渴。只是出門所備暖爐此時已冷,便用茶碗代替暖爐取暖。
那管家也是細心之人,招招手低聲吩咐了下人幾句。便有下人取來火盆放在亦悠腿邊,又取來一個新的暖爐放在亦悠一旁。
這任府的人許是因為任錦夜的囑咐,對她倒真的很上心,不見有絲毫的懈怠。真的是將她當做任府女主人一般來對待,比起公主府的人也不差多少。
“公主今日冒雪前來,定是為了我家老爺吧?”那管家也是人精,如何不曉得亦悠今日來的目的。
既然對方已經知曉她的來意,她也就不兜圈子了。放下茶盞,追問道︰“那你們可有他的信?”
令她失望的是,管家將頭搖了搖,嘆了一口氣,“自打出事以來並不曾收到家主的消息。倒是秦舒昨日來信,說已出發去臨州,打听家主的下落。”說罷看了看亦悠驟然蒼白的臉,寬慰道︰“還請公主放心,相信不日就會有線索的。”
亦悠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沒有得到任錦夜的準信,她心里始終還是不踏實。“管家,帶我去你家老爺的書房看看吧。”
管家眸中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應允了她,“我這就帶公主過去。”領路的丫鬟是上次服侍過亦悠的那兩個,兩人見了亦悠倒也分外親切幾分。
東隅那角的梅花未綻,橫斜的枝干映在雪中,但也有幾分景致。亦悠抬手撫上橫欄,極目遠眺。入目皆是一片白色。
上次任錦夜在這里拉住她的手的情景,她還歷歷在目。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亦悠強按住心中焦慮,對兩位丫鬟輕輕一笑,“走吧。”
任錦夜不在此處,亦悠游園也有幾分興致缺缺。丫鬟見她心情不好,便挑了些趣聞說與她听,給亦悠解解乏。
“听聞龜茲太子前日便請旨回國,臨走之前還向攝政王討要一個女子。”亦悠不見有什麼反應,倒是另一個丫鬟饒有興致的問道︰“是嘛?他討要的是誰?”
亦悠微微皺了皺眉,不願多听。“她呀,就是洛尚書的女兒洛清姿。我以前倒是見過她,長得並不是十分出色,但听說洛姑娘不僅彈得一手好琴,還生了副好嗓子。”
亦悠听見洛清姿三個字不由得奇怪,怎麼會是她?令狐與要求娶的不是南相的公主,也會是南相的郡主,怎麼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官宦之女。
依她之見,令狐與可不像是個會被美色沖昏頭腦的人。還是說此事另有隱情?
不過今年京城奇怪的事多了去了,並不只有這一件,亦悠笑笑便轉移了對此事的關注。左右也是旁人的事,與她無關,她也不願費心過問。
“第二件事,是關于太子的。”丫鬟故意賣了個關子,“討打,討打!”另一個丫鬟說著便拍打著方才賣關子的丫鬟。
“說來听听吧。”亦悠淡淡說道。那丫鬟方才住了手,故意拖長了腔調,“太子——納妾了。”
另一個丫鬟對這個消息很是失望,︰“哎,我當是什麼奇聞怪談呢,太子納妾如何算得趣事?太子要是不納妾,那才是怪事呢。”
“你要是知道他在三日內納了幾房,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丫鬟說著,得意的笑了笑,等著她們猜測。
另一丫鬟試探道︰“三房?”丫鬟擺擺手,“不對不對。”亦悠輕笑一聲,“是六房。”
“六房?”那丫鬟嚇得張大了嘴,用手比劃著,說道︰“那他一天就得娶兩個?這,這,”丫鬟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身體能受得了嗎?”
“…………”
“…………”
一陣靜默過後,丫鬟甲用力的捶了捶身邊的丫鬟乙,紅著臉怒道︰“你一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麼!”亦悠失笑,任由兩個丫鬟去鬧,心情倒也舒暢許多。
任錦夜的書房同他的為人一樣低調的緊,樸素無華,放眼望去,並沒有尋常大員家中擺放的奇珍異寶,紅木紫檀。
書架上有序的擺放著上萬的書卷,分門別類的收拾好。亦悠找了本合自己意的,便隨意的坐了下來。
書卷在手,許多事倒都能拋開在外了。兩位丫鬟見此,便悄悄的退下了,出門時順手帶上了門,讓亦悠能夠清清靜靜的在此看書。
書房茶氣暖香,時間一久,亦悠也生出了幾分乏意,枕著藕臂小憩也似海棠春睡。
“亦悠。”任錦夜溫潤一笑,對亦悠伸出手,邀請她過去。
亦悠看著任錦夜斷了一條的手臂,鼻子一酸。她急忙上前去,抱著任錦夜的胳膊問道,“手呢?你的右手呢?”
任錦夜卻只是寵溺的看著她,溫柔的撫了撫她頭頂的發絲,對她說︰“亦悠,我回來了,我沒有食言。可是十萬人,他們都為了我留在了那里。”
任錦夜的聲音有一絲空洞,“那里又冷又黑,不知道他們在那里待不待的慣。”任錦夜用力擁住亦悠,在她耳邊無助的低語,“亦悠,我該怎麼辦,他們在等我回去。他們不能沒有我。”
亦悠心髒驟然一縮,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聲音哽咽,“可是,可是,我也不能沒有你。”
她用一雙兔子般紅通通的眼楮目不轉楮的盯著他,生怕她一眨眼他就會消失。“逸武,”她靠在他懷中,“不要再丟下我。”
任錦夜用手抬起亦悠的下巴,“別哭。”亦悠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從任錦夜的眉眼劃過,黑了,瘦了,她會心疼。
“我想回家。”在任錦夜溫暖寬厚的懷中,亦悠心中久繃的弦終于得已放松。任錦夜的悶笑聲從胸膛里傳出,“好,我這就帶你回家。”
“錦夜,他們的人追上來了,快走!”一個俊俏的小生二話不說就沖上來拉起任錦夜就跑,只留下亦悠一個人站在原地。
“逸武!”“錦夜!”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兩只手同時拉住了任錦夜的左右手。
左手邊是男裝的莫婉離,她一身狼狽,臉上還有未干的血跡。一雙眼深沉又緊張︰“錦夜,我們都在等你,十萬人不能沒有你。”
右手邊是盛裝的亦悠,她目光帶憂,分明舍不得他走,卻也沒有開口挽留。“逸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