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誰念西風獨自涼
宋煜簫到亦悠府上來討要婉離的時候,已是任錦夜大軍出行第三天。整個相府上上下下沒有人知道莫婉離去了哪里。
即便是宋煜簫將王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莫婉離的下落。她仿佛就這樣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影蹤。
或許別人會不知道婉離去了哪里,但最了解女人的往往是女人。加上婉離消失的時間有這麼巧,亦悠不難猜到婉離此時應該和任錦夜的大軍在一起。
一想到婉離現在和任錦夜在一起,亦悠就覺得自己心堵的慌,雖然蜥蜴有時也會帶來一些金州的消息,但這對于亦悠來說遠遠不夠。
她希望能和任錦夜比肩的人,能站在他身邊陪著他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婉離。
“蜥蜴,我……”亦悠渴望去金州的心或許不會有人懂,或者說她也不願讓別人懂。她不說,蜥蜴也體貼的不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沒有人能從頭到尾完整的參與別人的人生。既然不願說,那麼不問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有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蜥蜴看著亦悠出神了半天,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說道。
亦悠懵懂的抬頭,“嗯?什麼事?”其實亦悠此時根本沒興趣听別的事,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任錦夜和莫婉離在一起的畫面。
蜥蜴雖然不明白亦悠對相府那個莫婉離何來的敵意,但直覺告訴他,這兩人之間有些不同尋常。
蜥蜴將手放在亦悠肩膀上,“蜘蛛已經在京城查到了陸方恭的那個孩子。”蜥蜴目光與亦悠相對。
亦悠幾乎從蜥蜴的眼楮中看到了答案,亦悠張張微微干裂的嘴,問道︰“是誰?”蜥蜴放在她肩上的手輕輕拍了她幾下,“暫時還不確定,但已經懷疑到莫婉離身上了。”
果然是她,亦悠就知道。亦悠想起婉離曾跟她說過,她是孤兒。沒想到兜兜轉轉,莫婉離竟然是陸方恭的女兒。亦悠一時不知該哭該笑。
“亦悠,”蜥蜴拿開了放在她肩上的手,“國公交代了,永夜寶藏的鑰匙極有可能在她身上,而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婉離身上的永夜寶藏的鑰匙青赤兩色螭紋璧。”
亦悠起身,露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容,“放心,我會完成的。不過,”亦悠話音一轉,“既然婉離是國公的佷女,為何國公不直接認她呢?”
蜥蜴目光直直像是要看到亦悠心里去,他說︰“亦悠,你當真不知婉離現在人在何處嗎?”
亦悠逃避般的扭過臉去,一屁股坐了下來,故意道︰“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蜥蜴並沒有拆穿亦悠蹩腳的謊言,“莫婉離現在化名為莫雨竹,人就在任錦夜軍隊之中。”
亦悠怒瞪著蜥蜴,語氣也帶著幾分不悅,“你告訴我這些干什麼!我不想听。”
蜥蜴什麼都不解釋,“蝴蝶,人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飛蛾撲火。任錦夜,莫婉離,這兩個人你都踫不得。”
亦悠幾日以來心中的怒氣完完全全的被蜥蜴點著了,“我不需要別人來教訓我!”
“我不是在教訓你。”蜥蜴似乎被亦悠的話傷的不輕,蜥蜴也轉過頭不想再看亦悠,低聲道︰“我只是不想你成為下一個蟒蛇。”
千獸從開始的一萬人到一千人,再從一千人中脫穎而出一百人,到現在一百人中數得上名號的十人,蜥蜴一路走來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蟒蛇曾經也是前十的殺手,可還不是說沒就沒了。更何況是亦悠這種沒有半點武功的暗線。
亦悠的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蜥蜴,送我去金州吧,螭紋璧我會拿到的。”蜥蜴卻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不行,蝴蝶。國公說過你不可以離開京城。”
亦悠一點都不想听過國公這兩個字,亦悠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他困不住我一輩子。”
蜥蜴顯然也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待任錦夜此行回來,國公自會為你安排一切。你只需要照做便好。”
亦悠忍著淚笑出了聲,“安排,安排,安排!”亦悠隨手將手邊的花瓶打落在地,“我不需要他替我安排。”
“不要使小性子,國公的為人,你是清楚的。”蜥蜴皺著眉提醒她,但亦悠並沒有理會他。
門外突然傳來下人夜中巡視的聲音,隱約可見火把發出的亮光。蜥蜴打開窗,回頭看著亦悠,“我走了。”
“嗯。”亦悠不在意的揮揮手,並不把蜥蜴的離去放在心上。“亦悠,”蜥蜴突然頓住了動作。
“怎麼了?”亦悠抬頭不解的看著他,“無論何時,千萬不要做傻事。”亦悠好笑的看著蜥蜴,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好。”
蜥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亦悠卻倚著窗想到︰蜥蜴說不要做傻事。可是卻沒人告訴她,傻事是如何定義的。獨自去金州算是傻事嗎?
表面上亦悠不恥于婉離私自離京去軍營的舉動,實際上心里卻不知有多羨慕。因為她知道那樣的事絕對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莫說是陸方遠不會容許她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即便是父王也絕不會同意她堂堂長寧公主去那種危險的地方。
自己不同于婉離,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想去哪兒就可以去哪里。亦悠既痛恨于束縛自己的身份,卻也深知自己離不了身份所給予自己的錦衣玉食。
亦悠仔細打量著自己如今居住的瓊樓玉閣,雕欄分明精美無雙,但也像一個華麗無比的牢籠,困住了自己。
“多美的鳥籠。”亦悠自嘲,卻忍不住一遍遍的在心里幻想著金州的模樣,任錦夜如今會在做什麼,婉離會陪在他身邊嗎?
有溫熱液體從臉頰滑落,亦悠戀戀不舍的關上窗,關上了窗外的那輪皎潔月光和滿地銀霜。
“公主,發生什麼事了?”下人恭恭敬敬的敲門問道。
亦悠累了,用手背抹去了淚痕,聲音恢復了平靜,“沒什麼,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叫人進來收拾一下。”
一夜枯坐,亦悠越發覺得自己年輕的皮囊下住著一顆蒼老的心。紅花咒發作的頻率已經變得越來越頻繁,公主府人人都道是長寧公主患了心悸,時常昏厥。
蜥蜴曾經給亦悠帶來蠍子當年給的用來緩解紅花咒發作止疼的藥。一想到這些藥不過是陸方遠施舍給她的,亦悠就一點也不想用。
陸方遠要真有這麼好心,當年在石室怎麼不一起把這藥給她,非得留到如今。說到底不過因為如今自己對他還尚有用處。
陸峰輿還同以前一樣,時常來探望她,但兩人之間所說的話已經變得越來越少。看上去陸峰輿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即將的出行。
不過金州之戰暫時看來,到的確是不必擔心。因為任錦夜在金州已經小勝南宮落一局。準確消息是,任錦夜孤身潛入金州城,燒掉了金州城的大半糧草。
新皇冊封在即,金州那邊又頻頻傳來捷報,京城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下,絲毫不受金州作亂的影響。
然而太子潛邸並不包括其中。宋燁笙當日急功近利,為了自己的皇後之位,與西北三都總使暗中有所往來,已將所有的寶都壓在太子身上。
卻萬萬沒有料到那西北三都總使竟在南宮落攻下金州城的那日,臨陣倒戈,棄了太子轉投入南宮落麾下,與南宮落沆瀣一氣對付朝廷。
西北三都總使與太子之前的約定全都做了廢,而西北三都總使反叛的時機實在是不得不令人懷疑其中有蹊蹺。
原本宋燁笙以為此事可大可小,無非是太子登基少了份助力,便暗中瞞下,並沒有對太子聲張。
更何況太子與西北三都總使暗中有聯系的事本就無人知曉,只要她和太子不松口,誰會想得到西北三都總使曾是太子的人,誰又敢說太子結黨營私,在皇上駕崩之前已生二心。
奈何天不遂人願,怕什麼就來什麼,西北那邊竟傳出西北三都總使與太子暗中勾結陷害南宮落的消息,使太子一時之間陷入了不仁不義的地位。
縱使他二人有心為自己辯解,在外人看來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宋燁笙在太子府成了眾矢之的。這或許是宋燁笙一開始沒有想到的。
太子雖然沒有廢了她,但太子再也沒有踏進過她的院子。不廢她,或許只是因為要顧及宋家的幾分薄面。
雖說京城的人捕風捉影,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太子與西北三都總使在醉清風私下見面是不爭的事實。
攝政王一怒之下,廢了太子,冊封新皇一事就此作罷。太子門前不復前些日子車水馬龍的景象。
南宮澈已廢,南宮落被朝廷鎮壓,南宮塵的不作為反而是最好的作為。如今三兄弟中最沒有勝算的那個反倒成了勝算最大的。
攝政王不免對這個南宮塵更看重幾分,不錯不錯,戒驕戒躁才是一代帝王必備的品質。就這一點來說,南宮塵的確是勝過他的兩個哥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