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陌上蕭郎又相逢
突然听見有隱約的馬蹄聲傳來,她抖擻了精神,抬眼去看,微微發啞的嗓子發出求救的聲音。
“救命,救命……有人嗎……”她斷斷續續的嘶啞道,聲音在寂靜的夜林里顯得尖利刺耳到有些 的慌。
不知從哪里冒出一雙幽綠色的眼楮,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直覺告訴亦悠,它絕不是個安全的物種。
她的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它盯著亦悠的目光像在看可口的食物,看得她頭皮發麻,背後冷汗直冒,它的眼神讓她想起那一夜那個叫蠍子的人幽深的眼眸,都是一樣的陰鷙狠毒,猶如蛇蠍。
那原本隱約的馬蹄聲漸漸的近了,卻也像道催命符一般使得那野狼或是野狗什麼的向她步步逼近,顯然它也知道再拖下去情況對它無利可言。
自己曾听蝙蝠爺爺說過,豺狼虎豹一類的生物,當它盯著你時,你必須也以目光相對,並且你要比它的眼神更深幽寒冷。
只有當你用眼神告訴它你比它強大時,它才有可能會退縮,否則你只能靜待成為它腹中食。
亦悠調節著明顯有些亂的呼吸和心跳,告訴自己冷靜!冷靜!這種情況下一定要冷靜下來,否則誰都救不了自己。
亦悠用比它更凌厲更陰狠的眼神與它對視著,絲毫不肯退讓,果然它不再向前,顯得有些急躁起來,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聲音,但這種情況下,她深知,倘若此時自己將目光移開,它定會撲上了要了自己的性命。
一柄帶著“咻咻”寒風聲的長劍在她完全沒有反應之前,悉數沒入野狼的腹部,它哀嚎一聲,倒地不起。
亦悠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
目光不經意落在他的身上,只一眼,她便愣在那里,原本打算說出的道謝此刻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他騎馬踏著這一地的月光而來,分明是舊時模樣,在亦悠心中這世間卻再也沒有什麼人能夠與他匹敵。
亦悠動動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逸武。”
他從馬背上翻身下來,拔出剛才殺了野狼的那柄長劍劃斷了亦悠身上的繩索,便要轉身離去。
亦悠急忙喚住要走的他,“等等。”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冷冷問道,“公主還有何事吩咐?”
她正在掙脫繩索的動作一滯,脫口而出的質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聲音冷清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公主就這麼喜歡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還是說公主從來不在乎身邊人的關心,肆意踐踏他人的真心。把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一定很有意思吧?”
亦悠心底不斷泛起涼意,夾雜著許些的疼痛向她襲來,她不敢相信的追問道︰“你以為,我被綁在這里是我一手策劃的?”
他轉過身來看著亦悠,“微臣不敢。”
亦悠唇角泛起一抹清淺的笑,甚至于它都不能稱之為笑,不過算是唇角翻起不明顯的弧度罷了。
“你何時不敢過。”她低聲道,“我從來都沒有奢求過你會來救我,你既然不願意和我有過多的牽扯那又何必來救我,為看笑話嗎?”
原來自己在他心里,竟是這樣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原來自己在他心里,竟是這樣一個攻于心計,肆意將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
她踉蹌著從他身邊走過,身體的虛弱讓自己幾乎想立刻躺下休息一會,但她的身份,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現在在他面前軟弱。
見亦悠反應如此激烈,他這才意識到是他誤會了她,便低聲道,“不是。”
亦悠不想回頭,也害怕回頭,每次她一對他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時,換來的只有他一次次的傷害。
每次她以為他還在乎自己時,他卻又好像距自己千里之外。他們之間的距離總是忽遠又忽近。
亦悠閉上眼不去想也不去听,腳步卻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悠兒。”他低沉的聲音像是瞬間抓住了亦悠的心。這一句悠兒她期盼了十年等待了十年。
個中滋味又有誰知,亦悠鼻子一酸,有眼淚涌出眼眶,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腳步竟一步也挪不開了。
“我回來了。”他繼續說著,“我不會再讓你孤單了。”
十年來所有的委屈無奈盡數重現眼前,亦悠用力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低聲嗚咽的聲音。她多想轉身抱著他,不必再關心他是何身份,自己有何目的。
心髒傳來的抽痛提醒了她,她不能,也不敢。紅花咒一下一下催動自己的心肝,痛得她冷汗直冒,陸方遠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你若不想替莫家翻案,就盡管去找你的逸武吧,或許………你還來得及收他的骨灰。”
現在還不是時候,自己還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還不能與陸方遠對抗。
再多忍耐一些時候,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的。只要能扳倒陸方遠,那麼自己以前所做的那些事就都可以洗清的。
到時候,自己還是南相的公主,莫逸武,還是自己所熟知的那個莫逸武。
待亦悠壓下心口的痛,深呼一口氣,重拾心神,冷冷對他道︰“任大人,我听不懂你再說些什麼。你說的話我會當做沒听到的,也希望任大人以後不要再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吧,你的救命之恩本公主不會忘記的,明日本公主會親自登門拜謝。眼下,時間不早了,本公主也乏了,勞煩任大人送本公主回府吧。”
亦悠隱隱暗示他,現在不是揭開真實身份的時候。如果他是莫逸武的事一旦證實,恐怕京城要他死的人,就不止陸方遠一個。
如今,他已經引起皇伯和陸方遠的懷疑,倘若日後再露蛛絲馬跡,他便更是如履薄冰。
他是個聰明人,亦悠相信他不會不了解他現在所面對的處境。既然他選擇了回來,他就應該想到他遲早要面對這一切。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這番話說得太過傷人,但她並不後悔。
其實,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明白,他們此生永不相見是最好的結局。而現在,一切都已開始漸漸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龜茲一行無可避免,峰輿那邊進退兩難,如今她更不想把逸武也卷進這場紛爭之中。
不僅如此,她還要盡可能的把逸武逐出朝廷甚至是京都,派人將他安置它處,待天下平定,便與他遠走天涯,了卻此世生無牽掛。
即使終生不能再見,也好過如今相見無言的局面。亦悠寧願他一生只記得自己最美好最天真的樣子,這輩子都忘不了,也不要他眼睜睜地看自己和他變成從此蕭郎是路人的那一天卻無能為力。
亦悠不求他懂自己,但求他平安。她是真的承受不起他再一次的離自己而去,生死不明。
“微臣記下了,”他漠然冷笑,“今夜是微臣失禮了。”他自嘲道。
亦悠的腳因為長時間的血液不流通而有些麻,如今連走路的力氣都所剩無幾,她又不願在此時開口求助于他,一時之間他們誰都沒有動。
突然亦悠的身體被騰空抱起,她差點驚呼出聲。他溫暖的懷抱莫名讓她心安,甚至是有點眷戀這種感覺。
亦悠被他扶到馬背上坐穩,他牽著韁繩走在一旁。
月光融融,樹影斑駁,偶爾傳來一兩聲蟲叫鳥鳴,一路听過去身體放松了下來,心情愉悅了不少。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雖然亦悠心中也不願打破這份難得獨處的寧靜。但有些事,還是要問清楚。
今夜的事,怎麼看怎麼蹊蹺。她不會傻到去相信任錦夜會在今夜這個時候恰巧路過這里,順便救了自己。
“是你派人給我送了一封信,說你在卯時城郊等我一敘。”他倒也沒有瞞亦悠。
亦悠抓住他話里的關鍵,追問,“信在哪兒?”
不等他回答,只听見“嗖嗖”的風聲,林中傳來暗器夾風的聲音。
不知從哪里飛來幾支暗箭,不偏不倚的向亦悠與他射來。還好他反應快,把亦悠從馬背上一把下來,撲入一旁草叢中。
如此一來亦悠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過是咫尺之遙罷了。自己能听見他的心跳和他的呼吸,不由臉上泛起微紅。
剛才被他們丟在一旁的馬發出痛苦的鳴叫聲,高高抬起它的前蹄,自己這才看清它的腹部背部以及頸部多處受傷。
如果剛才不是逸武的話,恐怕自己早就死在馬背上了。半尺長的飛箭插入肉中,其痛可以想象。
她隱約听見有人壓低聲音垂耳小聲交談的聲音但卻听得並不清楚,無法辨別他們到底再說什麼。
不過是一時的出神,等她回過神時,眼前已沒有了馬的蹤跡了。她低頭向地上望去,不過一個恍神的功夫它竟已無聲的死去了。
箭上有毒!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們居然要殺了自己和逸武!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自己行事向來低調,逸武初入長安時間不長,到底是誰非要費盡心思的對付他們。
亦悠不免疑惑,到底是誰三番兩次的想要至自己于死地?
迷霧漸清,她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可仔細一想卻還是一頭霧水,捕捉不到一絲有用的信息。
他低聲道,“他們走了。”說著順勢放開了原本握著亦悠肩膀的手。
亦悠回過神,正欲起身,結果起的時候太猛了,加上本來腳就有些麻,自己下意識去扶著他讓自己站穩。
因為位置的關系她竟一頭扎進他的懷中,手還緊緊抓住他腰間的衣服,她臉紅的像個番茄,羞憤地不敢抬頭去看他。
“公主,你抱夠了嗎?”他的聲音從亦悠頭頂上方傳來,卻令人冷的發顫。
亦悠後退一步,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聲音細如蚊蟲,“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他有沒有听見。
“走吧。”他見亦悠不動,以為是她的腳還有些麻,便半跪著背對她,“上來吧。”
亦悠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不用了。”
他不容拒絕的重復道,“上來!”
那些刺客也不知還會不會再來,現在的確不是她鬧脾氣的時候。
亦悠愣了愣,最終還是選擇乖乖趴在他寬厚的背上。他的背很安全,溫暖安心的令她犯困。
好想就這樣,一直一直下去,那該多好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