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相逢相望不相親
當亦悠見到禮部派來的人是誰後,他已命人將她所需的都送來了府上。他不在像昨天街上遇見時那般對她冷漠,但也並不多言,在見面時會恭敬地行禮,道一句“參見郡主。”
她呢?除了沉默,無話可說。他在提醒我他們之間身份的差距,這種距離無可超越,是道無法逾越的鴻溝豎在她和他的面前。
綠意來府上時他已經走了,所以她並不知亦悠與他的那段過往,總在亦悠面前提起他也算是無心,也因如此,亦悠總能在綠意口中听到一些有關他的消息。
他遣人送來一套紫色的宮服,尤是華麗, 珠綴滿,流光溢彩,在燈火下格外的美。衣裳雖好,卻不是人人穿的起,她素來不穿奢華精致到極點的衣服,不是不喜歡,是覺得沒必要,再美的衣裳也須有看的人才能體現出衣裳的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在他次日來時,她特意穿上了這件衣裳,輕染了淡妝,綠意將亦悠的墨發梳成了半月形流雲飛天髻,在耳垂處引了明珠做裝飾,望著鏡中恍如天人的她,亦悠只覺得不適,滿頭的珠瑛寶釵沉重的壓著她,幾乎不能正常的行走和呼吸。
他的眸中確實有閃過一抹驚艷,她忍不住問他︰“好看嗎?”他的眸中隱約帶著某種溫柔的神色,卻並不明顯。
他很快回過神來,唇角勾起一抹似笑而非的弧度,客套道︰“郡主天生麗質,自是穿什麼都好。”
許是他那時眼里一閃而過的柔和打動了她,她笑得明媚,別有深意道︰“如果不是出了些事的話,我更想穿給他看,問他還願不願意信守諾言,”說到這,她抬眸對上他墨色的眸子,輕啟朱唇,放緩聲音道︰“畢竟,我等了他十年。”
他將一旁開的正好的月令花摘下,輕輕插入她的發間,與她的目光相遇,他眸子一如往常的深沉不見底,卻不再是寒冰般冷漠,像是回春的河水,冰雪開始有消融的跡象。
“古有折柳贈故人,今有擷花為佳人。”她的指尖劃過柔軟的花瓣,有那麼一刻,至少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她唇角還未完全綻放的笑因心口突然傳來的絞痛而僵硬,身體也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他目光中浮現出幾分緊張的神色,他下意識伸手扶住幾欲傾倒的她,正欲開口問她怎麼樣時,就听見不遠處的綠意慌慌張張跑向亦悠,一面扶住亦悠一面關切道︰“主子,你怎麼了?”
這一聲主子,讓他們突然回到了現實,他退開一步,與亦悠拉開距離,頷首對她道︰“對不起,方才是下官失禮了,還望郡主莫要怪罪。”
她不懂他為什麼變化的這麼快,明明剛才他還…………難道只是自己多想了?她明明看到了他眼底的溫情,為什麼突然又變成了這樣,隔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他匆匆告別,道︰“下官還有事,先行一步了,改日再為郡主送上冊封所需的物品,告辭。”說罷頭也不回的離去。
心口的痛意還在蔓延,有微微的鑽心,她一人可笑的站在那里,看他在她的視線里越走越遠,仿佛這才應該是他們原本的結局,莫名的熟悉,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沒想到還是這樣。
那日過後這套紫色衣裳她便一日也未再穿過,命綠意收起來了,只是此生不知還會再有什麼人能叫她心甘情願的穿上它了。
綠意見她臉色不好,不禁問道︰“主子,你怎麼了?”她輕撫胸口,暗中深呼一口氣,將不適壓下,方笑道︰“沒事。”
綠意疑惑道︰“主子,任大人怎麼走了?你們不是剛才還好好的嗎?”
亦悠輕斂望著他背影的目光,並不答話。
峰輿慍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就是這麼對你的?”
綠意恭敬道︰“陸公子。”
亦悠未回頭,淡淡道︰“終究是我南宮氏對不起他。”早知道他會如此,年少懵懂,或許還不懂得仇恨,到現在不同,他………她真的再也無法看透。
陸峰輿一把抓住她的肩,恨恨道︰“你還是忘不了他嗎?十年了,為什麼就不能忘了呢?我們都忘了難道不好嗎?”
她直視他的眼眸,苦笑道︰“與你而言,這十年彈指一揮而過。與我而言,是刻骨銘心的痛苦糾葛。要我如何忘?”
她輕輕掙開他的手,轉身道︰“你若是有時間,不妨多去邊塞磨練,想必陸國公也希望看到你可以名垂青史,光耀門楣。”
他低下聲音,拉住她的衣袖,目光灼灼道︰“呵,就算我留名青史又能如何?你眼中只有他莫逸武不是嗎?”
她不知該怎麼去回答,開口否認不過是騙人,又何必多此一舉。他說得沒錯,就連她都做不到的事,又談什麼讓他去做。她做不到忘了逸武,正如同即使陸峰輿立下赫赫戰功,她的眼里也不可能會存下他。這樣對她對他,都是不公平的。
半晌,她才無力的開口,道︰“那不一樣。”
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為他是歡喜,
為你是逃避。
他垂下手,自嘲般的笑笑,“是啊,從一開始就不一樣。我算什麼呢,不過是你消遣時間的工具罷了,怎麼能和他相提並論。我們是不同的,不是嗎?”
亦悠解釋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真雪,逸武,對我而言都是什麼樣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亦悠走在回去的路上,耳邊是峰輿那一句“如果,有一天,我與你失散十年,我在你心中會和他一樣嗎?”她不知道。
她無法明確給他答案,現在的她,連自己都不懂她和莫逸武到底是什麼關系,她記得他,究竟是因為十年,還是因為是他?她也無法肯定。況且明明她和他已經變得這麼陌生了,她為什麼還是對過去念念不忘?
一路上她失神的想著,連綠意說的話也沒听見。心里越想越亂,心口隱隱作痛,蠱毒已經開始起效了嗎?她嘲諷的勾勾唇角,沉睡了六年,它終于要醒了是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