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要去的地方是風月亭,玲瓏閣眾多名亭之一。
方才的一番事叫她心中久難平靜,時日尚早她不想回南宮府,想來想去便來了這里。興許,在這里她還能暫且躲過外遭那些她不願面對的事。
一條幽靜的竹林直通遠處若隱若現的亭台樓閣,整個玲瓏閣四周都種滿了翠竹,朱紅的樓閣在竹葉虛實掩映下顯得更加的不真實,在這偌大的京城倒也別有一番風味,不同與其他花樓一般繁華世俗,車水馬龍,這玲瓏閣雖幽深,卻不寂靜。
竹林之後有一座小亭,喚作風月亭,名字雖然不甚高雅,但它的主人可不一般,說起來也算是與亦悠唯一頗有深交的人,是明夜國國主的堂妹,景芊芊。
果然不出亦悠所料,她正坐在亭中 琴,衣著淺綠色的甦繡錦,襯她膚色勝雪,唇似朱砂點,身上的顏色與身後的竹林似是融為了一體。筱筱在一旁為她斟了一小杯玲瓏閣自釀的梨花酒,清香四溢,隔著竹林亦悠都能聞到。
她慵懶的抬眸時無意鵭U 嚶疲 潰骸敖袢趙趺從鋅展 矗俊 br />
對著為她斟酒的筱筱輕輕微笑,坐下來道︰“來嘗嘗你的梨花酒。”
“就知道你無事是絕不肯來看我的,看來還是我這梨花酒比我更有吸引力。”
亦悠淺笑不答,十分隨意的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筱筱看了看她身後,問道︰“怎麼綠意姐姐沒跟著一起來?”
她輕輒筱筱遞來的梨花酒,道;“綠意她今天沒和我一起出來。”
綠意原是被人伢子賣進了玲瓏閣,說起來倒算是芊芊的人了。芊芊見她也是可憐人便收留了她,但玲瓏閣說到底也是風月之地,不適合綠意這樣的女子久居,恐耽誤一生,芊芊便索性把她塞給亦悠,南宮府自是養的起閑人的,亦悠便把她一直留在了身邊。
“和陸峰輿?”芊芊抬頭問亦悠,縴長的手指撫平了微微顫動的弦,悠悠琴聲戛然而止于她指上。
亦悠點頭,望著遠處的樓閣,問她︰“鳳凜御呢?不在?”
她繼續撫琴,琴聲中卻帶了彈琴之人心中的絲絲愁緒,她漫不經心道,“他?自然是在他的琳瑯閣了,沒事來我這里做什麼。”
筱筱嘴快接口道,“南宮姑娘問鳳公子呀?鳳公子生著病呢,近日誰也不肯見。”
亦悠有些奇怪,問︰“生病?”在她影響中他一向抱病,一年中大抵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是病著的,可也沒見哪次是不肯見人的,莫不是病的很重?
芊芊目光飄忽,“是啊,他病了,不願意見我。”語罷,干盡了玉杯中酒,�爾笑得蒼涼。她的話語中難掩無奈和悲傷,難怪今日她突然取了酒出來,一反常態。
還不到傍晚時分,她便已喝的爛醉,癱倒在琴上,謂她而言,鳳凜御意味著對她很重要,她十四時才遇見他,遇見他後的兩年,她為他付出了無數,這世間不會再有其他男子能有她如此的對待了,若是論用心,亦悠自認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他的事,亦悠也有過一些耳聞,人們都說他,才貌雙全,舉世無雙,被人稱作明月公子。
是個世間難得的人才沒錯,卻也是生來一幅病身子,一生離不開藥罐子,亦悠曾在琳瑯閣見過他,生了副不食煙火的天姿仙容,眉宇軒昂,氣度不凡,又是個淡漠沉靜的性子,似是與世無爭,在這紅塵中不染半分濁氣,世間只可有一人與之相比,便是前朝永夜開國皇帝拓拔永夜。
少年時也曾是名傳天下的神童,後來不知所蹤了一段時間,回來時已隱姓更名,幾乎無人再知他原來是誰,一場大病也燒得他身體狀況日漸下降。
芊芊醉成這般,亦悠縱有心勸她,卻也知解鈴還需系鈴人。鳳凜御要是打定主意不見芊芊,他人勸了又能如何?倘若感情人人可自控,世上何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一說。
亦悠自嘲,今日她感傷芊芊,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芊芊剛清醒一點就立刻命筱筱差人送了兩小壇梨花釀來。含糊不清的說,“來,亦悠,今日我們一醉方休!”
亦悠沒有被她的豪情壯志嚇到,淺笑舉起玉斛與她輕踫。多半都是她喝亦悠看,偶爾她瞥過來看時亦悠才會小啄一口。
亦悠只知她酒量甚好,卻忘記了酒量再好的人也會有真的醉的時候。
芊芊帶著一身的酒氣和微醺的醉意,慵懶的半趴在琴上,指尖的玉杯在月色下映的似有流光,輾轉流淌在石桌上,杯中有些許酒側傾灑在桌上,倒映了這皎色的月,她似乎還說什麼,卻只是動動唇,聲音低到幾乎听不見。
這樣的她,莫說是亦悠,連一向陪在她身邊的筱筱也是所見次數不多,偏偏她每一次醉,都是因他,只能是因他。
她卻從不曾在他面前有過半句怨言,總是盡力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不讓他擔心,不知這樣假裝堅強的她更讓人心疼。再怎麼堅強,她終究也只是個女子。
看著筱筱服侍她睡下,替她蓋好錦衾,亦悠有些微微的頭疼,許是幾分酒意上頭,所幸喝的並不多,吹吹風很快就能消退。偶爾亦悠想醉,卻又不能醉,就算醉酒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奢侈。呵,身不由己的悲哀。
亦悠低頭檢查了下自己,發現除了臉色有些微紅並沒什麼失態,不由松了一口氣。南宮府來接她的車轎已侯在玲瓏閣外,因為過幾天便是她生辰,所以父母對她管得並不嚴,但晚上還是要回府,斷然不可能留宿在外,壞了名聲。
夜風有些涼,她的發被風輕撫起,看著夜幕中這孤寂如我的月,想起曾有人說過︰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樣美好的願望怕是很難實現吧。她苦笑,或許此生是萬萬不敢奢望的。
“主子。”見亦悠出來,綠意上前來為她掀起轎簾,亦悠弓身進入轎內,起轎後听到轎外綠意低聲道;“主子,你喝酒了?你的身體一向不好,怎麼可以喝酒,王爺知道可怎麼是好?”
亦悠按按額角,道︰“綠意,今晚………我喝的不多,這件事別讓娘知道吧,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她沉默片刻,顯然並不贊同亦悠,卻又只能無奈的答道︰“嗯,綠意明白。”
亦悠知道她是好意,但,多說無益,亦悠情願自己可以像芊芊,像真雪一樣,無憂無慮大飲一場,大醉一場,但她終究和她們是不一樣的,她能做的,便只有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