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駱裳和她表姐兩人復雜的眼神,黃瑜只是平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坐到了床腳邊。
病人的羊水已經破了,從睡裙下邊滲透出來,床單上鋪著一張疊起來的毛巾被,用來吸收羊水。
黃瑜輕咳一聲,表示自己現在就開始動手,緊接著他屏住呼吸,眯起眼楮,因為他要集中精神施展運氣術,一個不留神可是會走火入魔的,到時候人沒救成,搞不好自己先完蛋了。
他低下頭,兩手按住病人的兩腳,中指和食指分別按住腳掌的太沖穴和太白穴,分別輸入木氣和土氣。
傳統醫學認為,胎胞難出多是產婦血氣不足,交骨不開導致的,所以通過補氣補血調節產婦的身體,就可以讓台胞順利生出,用的藥方也多是補氣補血的當歸、人參之類。
黃瑜按住足太陰脾經的太白穴和足厥陰肝經的太沖穴,一是為補中氣,二是為補肝血,道理是相通的。
黃瑜聚精會神,額頭上的汗水流過眼睫毛,他也沒辦法騰出手來擦拭,只能閉上眼楮,任由汗水從眼皮上流下去。
一時間,除了病人呻吟聲外,房間里就听不到其他聲音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只听見駱裳壓低的叫聲︰“出……出來了!”
駱裳的腔調有點發顫,明顯有些驚慌,只是怕干擾黃瑜,才沒叫大聲。
黃瑜的眼楮裂開一條縫隙,往病人下身望去,只見嬰兒的半邊身體已經滑出來了,黑紅色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粘液。
本來胎胞出來是好事,可是黃瑜卻皺起了眉頭,這嬰兒胎位不正,先出來是雙腳,而不是正確胎位的頭部。
在古代遇到這種情況,產婆會將嬰兒推回體內,讓男主人請來大夫診脈開方,等到產婦服藥休息一段時間後,胎兒自然會在子宮內轉正,讓頭部朝下,說明胎兒也有求生的本能,知道自己如果不調整體位就會死在腹中。
問題是,現在病人腹中懷的就是死胎,就算塞進去胎位也不可能會轉正的,如果硬是用兩手抓住死胎的雙腳把它給拉出來應該可行,只是怕死胎的雙手會刮破子宮內膜,引起大出血就糟糕了。
不過,胎位不正就一定危險嗎?
黃瑜轉念一想,原本胎位正不正主要跟是否能順產有關系。事實上,
就算雙腳先出也是可以生出來——那種只有一只手先出來那種橫滯胎位才是最麻煩的——只要不考慮嬰兒的死活,一切都沒問題。
死胎當然不用考慮雙腳先出的逆胎位會不會令嬰兒窒息,本來就沒氣了嘛。
想通這關鍵之處,黃瑜當機立斷,騰出右手,快速抓住死胎的一只小腳,然後施力,用不了半分鐘就把死胎給拉出體外了。
雖然早就知道是死胎,但是看到一個還帶著母親體溫的嬰兒就那樣硬梆梆地躺在骯髒的毛巾被上,動也不動,還是不免感到一陣心酸。
“啊……好痛……”病人喊道。
黃瑜愣了一下,死胎都出來了,病人為什麼還會腹痛,仔細一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死胎的臍帶已經斷開,臍帶另一頭的胎盤還在病人體內沒出來!
真是多虧黃瑜有去書店買一些現代醫書來研究,要不然光靠死老頭教的理論,他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麼狀況。
遇到胎盤脫落在腹中不出,古人也是通過給病人吃藥補氣血的方式讓病人自行排出,所以只需要繼續給病人輸送經氣即可,沒有必要采取新的措施,但是病人千萬不能慌張,心一慌氣就亂,氣亂則經氣逆行,恐怕生出死逆之癥。
黃瑜趕緊向病人打了個手勢,示意病人繼續用力。
果不其然,又過了兩分鐘,胎盤滑出,病人仿佛脫力一般,大大吐了口氣,然後兩眼合攏,昏睡過去。
黃瑜摸了摸病人的脈象,發覺脈象虛軟,尺脈已經不再發硬,只是身體還比較虛弱,修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痊愈,沒有其他大礙。
“黎姐……黎姐……”
駱裳見表姐失去意識,有點緊張,她連忙伸出兩根手指探了探表姐的鼻息,確認表姐還有呼吸,繃緊的臉孔這才稍微松弛下來。
“黎姐……她怎麼樣了?”
黃瑜說道︰“已經沒事了,死胎和胎盤都排出體外,她現在只是太累了,所以昏睡過去。”
駱裳終于松了口氣,軟聲軟氣道︰“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悶……黃瑜。”
黃瑜微笑著搖搖頭,回身到桌子上找來兩個塑膠袋,然後把死胎和胎盤都裝進去,等一下要把這些“醫療垃圾”給丟掉,要不然很快發臭的。
駱裳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干坐著,她放開表姐的手,出去端回來一盆溫水,用毛巾給表姐擦拭身體。
黃瑜知趣地走到外邊的客廳,望著窗外的濃濃的夜色,盡管他不會抽煙,但是他卻想這個時候如果有煙就好了,可以狠狠抽一根“事後煙”,讓自己看起來有點歷經滄桑的感覺。
直到此刻,他都還沒回過神來……
不過,心頭的石頭終于可以丟掉了,因為病人安然無恙,他也不會因為非法行醫致死而坐牢了。
自己真的成功了,成功地救治了一個懷有死胎而難產的病人!
這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成就感,令他心潮澎湃,不知該如何表達和宣泄出來。
半個小時後,駱裳差不多收拾妥當了,走到呆站的黃瑜旁邊,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就讓黎姐一個人好好休息,我們走啦。”
“好吧。”黃瑜點點頭,事情已經結束,繼續留下去確實沒必要了。
臨出門的時候,黃瑜要提起那個裝有死胎的垃圾袋,想要拿到外邊丟了,卻被駱裳一手搶了過去。
“這個讓我來丟吧……這種小事我還是可以辦到的,不用你幫忙啦。”
駱裳的表情好像有點過意不去的樣子。
兩人下樓去,駱裳走出很遠才把垃圾袋給丟棄,然後兩人一同往向陽中學走去。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半了,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公路上也沒多少車輛來往,兩人並肩走著,一時間陷入沉默,畢竟剛剛經歷的事情根本讓人輕松不起來。
“那個……”駱裳忽然開口說道,“今晚真的非常……謝謝你願意幫忙,要不然我一個人守著黎姐,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萬一她出了什麼事,我想我一輩子也沒法心安的。太麻煩你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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