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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夕問過之後,忽然想起了掌門把自己從原型的尸體上扒出來的樣子。滿身的鮮血,虛弱的蒼白,尤在眼前。
“啊,那是蛻皮……”
“在虛境?”高勝寒問。
楊夕點了點頭,然後才恍悟掌門那行徑,從虛境回來了也要落得離無色峰遠遠的,很有點偷偷摸摸的意思。
只不過他是“昆侖我最大”,以他的脾氣也斷然不會把心虛暴露給旁人。楊夕這才一直都沒察覺。
楊夕吃驚的問︰“掌門是蛇,蛻皮難道不是好事?”
高勝寒深深吸氣,很有點咬牙切齒︰“掌門一個,邢二一個,怎麼就這麼不讓我省心……”
轉過頭來,漆黑的帽兜底下射出一道打量的目光。
楊夕完全摸不透高堂主的心思,只是生出了一種自己正被考察的錯覺。
高勝寒看她許久,招手一把椅子憑空出現。往後一仰,攤在椅子上,又恢復了往日病歪歪的模樣。
拍拍自己的腿,對著楊夕道︰“坐上來。”
楊夕一抖。
這麼尊貴的座位,肝髒有點顫。
就听見身後的沐新雨,翹起去哦的,接上一句︰“自己動……”
高勝寒大怒︰“現在的小女孩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一扇子把沐新雨扇飛了,眼見著飛出五十丈遠還沒落地。
楊夕雖然已經被沐姑娘拐帶得有點不正經,但水平顯然還沒達到青出于藍。
琢磨了半天……我靠!好污。
但是高堂主你為什麼馬上就懂了?楊夕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著高勝寒。
高勝寒暴躁了︰“想什麼呢!不坐腿上,難道讓我一個瘸的背你走路?”
楊夕很想說︰你剛剛明明不瘸的。可是抬頭看了看高勝寒漆黑的臉色,終于還是老實的走過去,謹慎的坐到了那個尊貴的位置上。因為高勝寒癱在椅子上的模樣,總是有點扁扁的,楊夕聯想到了太師椅上的虎皮坐墊。
可是屁股挨上去,才發現這墊子真沒虎皮舒服。高勝寒兩條腿跟冬天冰河底下打出來的水一樣,拔涼的偷心徹骨。
“高堂主,你的腿?”這根本不像人腿。
高勝寒眉頭微微一挑︰“忍著。”然後手掐法決,連人帶椅子呼嘯著平地拔起,飛向遠處。
耳邊狂風呼嘯。
高勝寒這椅子飛得比掌門還凶猛,可他腿上又沒有一雙角可以抓,楊夕猶豫了一下,覺得抓住腿上唯一突出的部分實在不太禮貌,于是死死抱住了高堂主的脖子。
“高堂主,我們這是去哪?”
“邢銘回來了。”
“哦。”楊夕點頭,忽然反應過來︰“什麼時候?”
昆侖這些日子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戰部一直是嚴諾一在理事,馬烈在帶訓!
高勝寒不說話,只是把飛馳的椅子一路開到無色峰背對廣場的一面。然後一個遁術,連人帶椅子沉入了地下。
高勝寒的土遁很高妙,楊夕幾乎感覺不到土的壓力,粗糙的沙石就像溫柔的水流一樣,慢慢沒頂。
再慢慢的把他們吐出來。
然後楊夕看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空間,長長的一條走廊上,來來往往都是白衣的醫修。看見高勝寒並不如何敬畏,只是禮貌點個頭。
“這是哪里?”楊夕問。
“醫道堂的地下研習所。”高勝寒說︰“你也會進的。”
楊夕吃驚︰“我?”
高勝寒瞥著她,忽然露出個有點愉快的表情︰“助理研修員……”
一邊說著,一邊撩起路過的一扇門簾。
楊夕看到一個被切得七七八八的人,躺在一張寒玉床上哼哼。一群醫修圍著他忙上忙下。
楊夕︰“……”
這種感覺,真的不像是個好地方。
高勝寒輕笑一聲︰“你以為,昆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那些幫助你修行的手段是哪里來的?憑空想麼,還是等天道塞進腦袋里?”
楊夕想了一想,怪不得昆侖的醫修們那麼厲害。如果天天都是在這麼治人的話……
“是真畜生啊!”楊夕嘆道。
穿過一路長廊,偶爾掀起的門洞里,又見到不少血腥的場景。
高勝寒終于帶著楊夕,來到了一扇銅門面前。
楊夕留意到,附近只有四扇銅門。
銅門打開,楊夕被一把推了進去。高勝寒似乎是個堅決不讓外人看到里面場景的模樣。
然後,楊夕就在這間屋子中央的寒床上,看見了昏迷不醒的邢銘。
楊夕震驚︰“這是?”
高勝寒的椅子一直飄到寒床旁邊才停下,略嫌寡淡的眉眼,蒙著濃重的陰霾︰“你看,這就是昆侖核心弟子的下場。”
“一個月前,你們從死獄傳出消息,邢銘就點了三千鬼修直闖蓬萊。仗著鬼修無生氣不易察覺,拖住了蓬萊幾十個合道期修士。
“可蓬萊的雷豈是那麼好抗的。尋常鬼修挨了揍,棄了肉身就飄回來。但邢銘不是尋常鬼修,僵尸的神魂是鎖死在肉身里的。我勸過他別去,找個聰明點的鬼修遠程指揮,畢竟其他鬼修都比他活回來的機會大。可他硬是說,有些事情得親自去看看。
“這不,三天前被人抬回來的時候,就剩下半個。我一問不得了,蓬萊新得了個第二海島。咱們邢首座扛著三個合道的封鎖,愣是上去看了一眼。”
高勝寒側過頭來看著楊夕,面無表情的問︰“你說這是英雄還是傻?”
楊夕靠得寒床很近,終于看清了那寒床的凹槽里有些乳白色的液體。隨著緩緩流動,絲絲縷縷順著皮膚滲進*。
“他現在已經長回整個了,怎麼還是不醒?”
邢銘因為不是個活人,臉色一向較正常的男人白上許多,頭發眉毛眼睫,又比尋常人更黑。據說他身上毛發本是長滿全身的,僵尸嘛,是這個樣子的。是花掌門給想了辦法,才把毛剃了不再生長,看起來有了點人樣。
合上的眼瞼,是漆黑的一條線,楊夕注意過,邢首座是個奇怪的有眼線的男人。嘴唇也是死血的黑色。撤掉幻術的邢首座,看起來有點鬼氣森森,既妖且邪。
楊夕心里覺得,的確是幻術稍稍修改過的臉孔,比較符合這個男人運籌帷幄的氣質。眼前這個,扔去蜀山都不會顯得不合群。
高勝寒淡淡的道︰“人鬼靈,三道同修,境界不均。走火入魔不過是常態。你應該已經有了體會……”
楊夕體會頗深,精修之力她已達到了約合金丹的級別,可是根本不敢輕易用,不然就是個跟“江蘿卜”並排種的下場。連精修獨有的那些法門也習不得。
所以邢首座也是走火入魔的狀態?算起來邢首座靈修二轉,人道元嬰,倒是挺均衡的……
“僵尸的旱魃,相當于人修什麼境界?”
“反虛,還要高一點,又沒到合道的水平。”高勝寒扯了扯嘴角,神情很微妙,“你不是問我掌門蛻皮為什麼不是好事麼?
“掌門一再蛻皮,妖道也相當于修成了合道,靈劍三轉也是個合道的水平,但是他人道的修為上不去,卡死在反虛很多年了。才會出現肉身越來越年輕,頭發卻全白了的樣子。
“蓬萊叛亂,掌門就急了。再這麼亂下去,怕不是要長成嬰孩兒模樣了。”
楊夕驟然恍悟。
連天祚短短五年時間,從一個三十幾歲面貌,直接老成現在的六七十歲德行,也不單單是壽元的問題。二轉靈劍的本體,對應該是人修的元嬰。然而連天祚的人道修為,始終只有築基。
鳥師兄則是極均衡的,人道妖道一起進階,穩穩的沒有任何問題。
“高堂主,我現在精道四輪,人道練氣,會不會死很快?”
高勝寒看著她,微微往椅子上縮了一縮︰“只要你不去作死,什麼事都往前頂。”
楊夕回眸看著高勝寒。有些疑惑,進而沉思,而後一頓,猛然睜大了眼楮︰“高師叔?”
楊夕從未叫過高勝寒師叔。
高勝寒垂著眼楮,沒看楊夕︰“掌門煉心路,走上去的就是核心。走完了就是掌門,有屠神之能。可那條路上有太多不存于這個世界上的強大危險,代價良多。”高勝寒一只清瘦的手掌攥拳,在自己的殘廢的膝蓋上捶了兩下,“你覺得值麼?”
楊夕怔怔站了很久。
與其說她沒想到高勝寒會這麼說話,不如說她沒想到說這話竟然會是高勝寒。
半晌之後,楊夕望著天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