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趙,鄴城,趙府,柴房。
忙碌了一天的趙恆拖著疲軟的身體緩緩地走進了柴房。他是宜昌亭侯,太子洗馬,趙生的嫡長子。可現實生活中他連趙府的奴僕都不如,至少奴僕不會住在柴房里。
用打火石點燃火盆,再往火盆里扔了幾塊碎木後,趙恆慢慢地坐在了一張鋪滿了麥秸的木床上。渾身布滿傷口的他動作不能太快,一旦動作過快很有可能會牽動身上的那些傷口,那樣會很疼很疼。
坐在床上的趙恆用他那布滿了老繭的粗手緩緩地掀開了他那打滿了補丁的左袖。就在剛才他又遭到了那兩個雜種的毆打。他的左臂挨了兩下重擊,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
“嘶嘶嘶!好疼!”趙恆忍不住地痛道。
當他掀開左袖後,一只有些瘦弱漆黑且布滿了大大小小傷痕的胳膊露了出來。胳膊中間有兩處地方已經紅腫了起來。很顯然是被某種硬物擊打而產生的。
炎熱的夏天,在柴房里蚊蠅較多。不一會兒,兩只蚊子便飛到了趙恆露出來的左胳膊上。可趙恆卻不敢用力去拍打。一旦踫到那兩塊紅腫的地方,那絕對是爽歪歪的。趙恆只能輕輕地吹氣,希望能夠趕走這兩位蚊大爺。可惜是這兩位蚊大爺今天似乎非常饑餓,就是賴著不走。就算趙恆輕微地搖晃,也趕不走這兩位蚊大爺。終于趙恆怒了,白天在外面被那兩只雜種欺負也就夠了,晚上回來還要被兩只蚊子欺負。趙恆決定了,就算是要疼上好一會兒,也要弄死這兩只蚊子。趙恆咬著牙舉起了右手,狠狠地拍向了這兩只蚊子。
“啊啊!疼疼疼!”
趙恆下手後,頓時一陣疼痛感直沖心頭,疼得趙恆在木床上直打滾,疼得他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的感覺才緩慢地消失。躺在床上的趙恆小聲地咬牙怒罵道︰
“這兩只畜生,某好歹也是他們的大兄,下手竟然這麼狠。等某將來發達了,某一定坑殺他們。”
“還有那個腌 羯狗丑潑婦。沒有她的指使,那兩只畜生絕對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對付某。某將來一定找五十個,不找一百個壯漢輪流伺候她,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罵爽了,心中淤積的氣也消散了一些。趙恆忍著疼痛,用能自由活動的右手到床的一頭摸了摸,取出了一罐跌打酒。
看著這罐跌打酒,趙恆心中充滿了溫暖。這罐跌打酒是忠叔偷偷送給他的。
這十幾年里,要不是有忠叔的護佑,他的小命早就沒了。在他心里,忠叔就是他的父親,而不是那個冷血無情,為了高位投靠仇敵的人。
趙恆用牙咬開了跌打酒的塞子,小心翼翼地把跌打酒倒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後忍著疼痛輕輕地按摩揉捏紅腫的地方,使藥效能夠快速地發揮。待左臂感到一陣暖暖的感覺時就可以停下來了。
擦完跌打酒後,趙恆感覺自己的左臂也不是那麼疼了。于是從床頭的一處隱秘干淨的地方拿出了一本書出來讀,這是趙恆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這些書都是忠叔偷偷地從那個人的書房里順出來的。過了一段時間後,還是必須要再偷偷地還回去的,如果被發現了那就遭了。
“咕咕!”的聲音響起。趙恆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書,揉了揉肚子。他今天沒有按時完成工作,又被那毒潑婦罰了一頓暮食。從朝食到現在,他一點兒東西都沒吃。
“忠叔今天怎麼還不來啊!某都快餓死了。”趙恆有些抱怨道,不過語氣卻充滿了親密與依賴。
在以往的這個時間段里,忠叔一般都會給他送些吃食,或者給他帶來一些新書。可今天卻有些奇怪,忠叔到了現在還沒有過來。
由于腹中饑餓,趙恆也沒有心情再繼續看書了。而是躺在了床上。由于白天的過分勞累,不一會兒,趙恆便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老人輕輕地搖醒了趙恆。
“忠叔,你終于來了。”醒來的趙恆看見老人後,十分高興道。
“大郎君,你受苦了!疼嗎?”忠叔看到了趙恆有些紅腫的胳膊後,心疼道
“忠叔,某沒事的,一點都不疼!”趙恆安慰道。說完他還用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拍了拍左胳膊上紅腫的地方以顯示自己沒事,不過他呲牙的表情出賣了他。
“還說沒事!都已經腫成這樣了。來,把跌打酒給老奴吧!老奴來幫你上藥。”忠叔抓著趙恆的胳膊,輕微地責怪道。
說完忠叔還親自拿起了擺放在一邊的跌打酒,細細地幫趙恆上藥按摩起來。
忠叔的手法可比趙恆強多了,忠叔輕輕地按摩著,趙恆竟然一點都不感覺到疼。
“忠叔,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有沒有帶吃的。某都快要餓死了。”趙恆一邊享受著忠叔的按摩,一邊好奇地詢問道。
“沒有!”忠叔一臉慈祥道。
“哦!”趙恆微微失望道。
“不過待會兒,老奴帶你去一個好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忠叔有些神秘道。
“是伙房嗎?”趙恆有些高興道。
“不是。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忠叔再次神秘道。
……
一刻後,某地。
“忠叔,這是哪兒?”趙恆有些好奇道。
“書房!主人已經在里面等你很久。進去吧!老奴在外面幫你們看門。”忠叔一臉平靜地說道。
趙恆知道忠叔所說的主人是誰,是那個人,是那個生他養他最後又拋棄他的人。
說實話,趙恆真心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不過在一旁的忠叔的一再堅持下,趙恆終究還是推門進去了。
最後一次和那個人獨處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十七年前他將迎娶那個羯族惡潑婦的前夜。
趙恆還記得那晚那個人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單獨地抱著他哭了一宿。快到凌晨時,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深情地說道︰“恆兒,挺住!”
從那以後,那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前的慈父也一去不復返了。對自己不管不顧,任由那個羯族毒婦和他的兩個狗兒子隨意欺辱。自己也從趙府大郎君變成了下人口中的大郎犬。
說實話趙恆非常恨他,非常討厭他。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再次單獨見到那個人時。他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風采,歲月在他的臉色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曾經英俊瀟灑,氣宇非凡的才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當那個人見到趙恆時,本來有些渾濁的眼神頓時充滿了色彩。眼淚也不由得落了下來。整個人頓時激動了起來。
“恆兒。”輕輕的呼喚聲響起,一如二十年前的那樣。聲音雖然變了,但那份溫柔,那份慈愛卻永遠也不會改變。那個人終于撕去了偽裝,變成了原來的那個他。也終于變成了趙恆印象中的那個父親。
眼淚也從趙恆的眼中流出,從這聲呼喚聲中,他能听得出他的父親沒有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