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夜已深，周圍鄰居都逐漸熄了周雯麗家還亮著，日光燈的光芒下，還有兩只電子蠟燭散發著幾乎看不到的屋內香煙裊繞，香爐內已經積攢滿了香供桌前的銅盆里堆滿了紙錢的灰燼，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火
不久前還十分“熱鬧”的屋子現在只剩下了沙凱一鄰居們哭過、談過，一哄而舅舅周文俊也被他勸了回畢竟，周文俊家里還有老有小，就是老的能照顧小的，也不能一直丟著不更何況，周雯麗這喪事還有不少後續，總少不了他要忙
出殯、頭七、七七、落葬……注銷戶口、申報喪葬費、結算保險……一樁樁、一件去世的人眼楮一閉、兩腿一蹬，而活下來的人則是忙碌著他們的身後事，也是借此讓自己暫時忘記痛
沙凱點燃了一只錫箔做的元寶，投入銅
周文俊離開前讓他早點休就連那喪葬一條龍的人都很“開明”，讓沙凱不必守靈，話說得也好听，“當媽的肯定不願兒子受苦，這也是讓媽媽安心”，又說明天會請和尚過來念經，“是正經的和尚，都是有證的，而且念經念得好，專業，好好地送走媽媽
沙凱卻是睡不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離開後，一個人呆在周雯麗的房子里，他就不禁會想，周雯麗是不是會回來？
如果說以前他有這種想法，是一種自娛自樂的想那麼現在，他是真的心存期待，認為周雯麗會回
可能不是今天，可能要到頭七或七七的時候……
會回來的
沙凱的視線從銅盆轉向了門
忽然又想到，周雯麗那樣性格的人，真要回來，也會先去找那個小鬼吧？可能還會去找那個林老林老師和她一同受到襲擊，她應該會心存愧疚就像是她先前伺候小方那樣，她會去好好照顧林老師，以彌補心里的歉疚吧？
他這個兒子，從來是次位
哦，周雯麗還可能會先去看看周文她的弟弟是最重要
沙凱又將視線轉到了銅盆，趁著火還沒熄滅，抓了一把紙錢扔了進
火勢頓時變大，被風一吹，熊熊燃燒，帶著煙氣，從陽台的窗戶飄出
沙凱凝視了一會兒火焰，自我安慰道︰人死都死了，就那樣吧……隨便她怎麼做……
呼——呼——
火焰晃動，突然變紙錢燃燒殆
沙凱又投了一把進去，卻是沒見到火焰燒起
他沒有在意，隨便拿了張冥幣，也沒看上面夸張的數字，直接用打火機點
呼——
打火機的火苗熄
噠！
呼——
沙凱背過身，擋著陽台的風，又一次按動打火
噠！
火舌舔著冥幣，卻是遲遲沒有燒起
怎麼搞的？這張冥幣做工不行？
沙凱疑惑起來，抖了抖手中的冥
呼——呼——
他的頭發被狂風吹亂，手中的冥幣也被吹得獵獵作
裝著元寶的紙箱傾倒，那些錫箔紙在室內亂飛，還裹挾了旁邊幾袋子被吹散的冥幣，砸在了沙凱身
沙凱回頭看了眼陽台，抬手揮開那些紙
是要下雨了嗎？這麼大的風……
他起身，急忙跑到陽台，將窗戶關
窗外一片漆周圍的居民樓好像都熄了燈，樓下的路燈也被什麼遮蔽，至于那暗沉沉的天空更是不見一絲月
一切都像是暴雨將至的景
風打在窗玻璃上，震得玻璃輕輕作
沙凱的心跳加他退了一步，踩到了散落滿地的紙
一瞬間，他以為是周雯麗回來
就像是鬼片里常見的場景︰狂風舞動，紙錢亂飛，然後，惡鬼就那麼登場
不對，周雯麗怎麼可能會是惡鬼呢？她就算變成了鬼，也只會被人欺負還給人數錢吧？
沙凱按住了胸
！
砸門聲嚇了沙凱一他差點兒跳起來尖叫，身體敏捷地轉身，雙眼瞪大，看向房
！ ！ …… —— ！
“呀啊啊啊啊啊——”小孩的尖叫聲從門外傳
對方含糊不清地哭喊著，撞擊著門板，抓撓著門板，就好像……
沙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他抖著手，扔掉了打火機和紙錢，急急忙忙掏出手機，聯系“怪談異聞”，滿腦子只有“救命”這兩個字，也就這樣發出了消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 ……
消息剛發出去，門外的動靜就變
小孩只叫了那麼幾秒鐘，聲音就消失沒有人再撞門、撓門，但門外仍有什麼東西存在，推擠著房門，像是要鑽進
沙凱死死握住了手
剛才那小孩的聲音……
是那個小鬼嗎？
那現在……
他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咽了口唾沫，往前邁出腳
是周雯麗嗎？她變成鬼，是腦子突然清醒了，知道那小鬼不是好東西了？還是說，這種報復是某種鬼的本能？
是她嗎？
沙凱湊到了門口，將眼楮貼到了貓眼
……
又被擠了一
沙凱嚇得身體後仰，過了一會兒，才又貼了上
剛剛明明有那麼響的聲音，外面的聲控燈卻沒亮起
透過貓眼，沙凱只看到了一片漆
走道明明有窗戶，應該能看到黯淡的景物，可現在，只有純粹的黑
就像是……
就像是有什麼黑色的東西，擋住了貓
沙凱被自己的念頭嚇到，身體再次後仰，還倒退了數
擠壓門板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
那狂亂的風聲也消失
沙凱只听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咚
沙凱心驚肉跳地望著又發出聲響的門
“是我，沙”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應該是自己認識的
沙凱捏了捏手機，第三次貼上門
這次，房門外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有了些微光
沙凱看到了黎
光芒似乎穿過了黎雲的身體，在他身上染了層瑩瑩光輝，顯露出一種半透明的質
沙凱吁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後背全是冰冷粘膩的汗
黎雲站在離門一步遠的位置，垂著頭，正注視著什
沙凱迫不及待地開門，“你來了！來得好快！就剛才，好大的動靜！我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
沙凱急忙將自己剛才的遭遇一股腦地倒出來，迫切的語氣里還殘留著恐
他說到一半注意到黎雲的神色，順著他的視線低
黎雲注視著的那塊地面上什麼都沒
沙凱再抬眼，就見黎雲正盯著門他想起剛才的巨大動靜，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身邊的門
門上也沒什麼痕
沙凱茫然地轉動眼珠，重新看向黎
黎雲這時候也已經收回了視
“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問
沙凱回過神，還是有些後怕，讓開了位置，請黎雲進
“剛才突然刮了風，好大一股邪我關了窗戶，就听到——”沙凱心有余悸地講述
黎雲跨過了門口大灘的血跡，身體擦過門板上的指甲印，跟著沙凱進了
他的後背，也隱隱有血跡滲
※※※※※
孟思南將紙錢投入了白色的線圈之火焰搖曳，裊裊煙氣飄起，吹起帶著火星的灰燼，消失在夜空
嗚咽聲時斷時續，從另一邊傳
屬于女人的手伸了過來，扔進一把元寶，又抬起，抹掉了蒼白臉頰上的淚
郁小琴嗚咽著，低了低頭，呢喃︰“阿雲，明星，你們在我都燒給你”
她自言自語著，聲音很輕，語氣卻是認真，每一個字都說得很用力，又帶著顫顫的尾音，像是有更多未盡的話，難以訴說，是不知從何說起，又或者，是不願說出來，打破心中隱隱的期
“要記得告訴我啊……”郁小琴最終只重復了幾遍這句
孟思南沒有像郁小琴那樣向虛空祈
他知道，如果彭雲和郁明星回來，他會看見他如果他們真的有什麼需求，他會听
只要，他們變成了鬼，彼此之間就能溝
他的能力就是如
他原來有些習慣、又有點兒嫌棄的能力在此時此刻變得無比實
“阿姨，回去”孟思南看著最後一張紙錢化為灰燼，伸手攙扶郁小
郁小琴的身體軟軟的，被孟思南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不自主地將身體大半重量壓在了孟思南身
她仍舊在嗚咽，止不住掉淚，嘴里喃喃地喊著彭雲和郁明星這對同一天死亡的甥
她比設靈堂的那幾天更悲傷，就像是被悲傷長時間浸泡後，那情緒浸入了骨髓、靈魂，散發出了更為孤寂痛苦的氣
路上他們遇到了小區的鄰居，是孟思南剛回來時在臨街小超市見過的那對老夫對方看到郁小琴後就露出了同情之色，老太太剛想要張口說什麼，老頭子視線掃到了孟思南，猛地拽了一把老太
“哎喲！你拉我做什麼？我就是想安慰安慰小琴，鄰里鄰居的……”老太太怒瞪自家老頭，在對方的擠眉弄眼下，心有靈犀地閉了
老太太斜著眼，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孟思南，如受驚般閉緊了干癟的嘴唇，像是要將滿口的假牙都一起吞
兩位老人對待孟思南的態度有了翻天覆地的變他們你拉著我、我扯著你，急慌慌地往馬路另一邊走去，都垂著頭，目不斜視，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生怕看到不該看他們走得慌亂，差點兒摔跤，卻是顧不上這些，躲避瘟疫一般躲著孟思南，一溜煙就跑了個沒
孟思南對此好似習以為常，面無表情地攙扶著郁小琴，將她送到了屋
郁小琴渾渾噩噩的，被他安置在床上，靠著枕頭，微閉眼楮，如同累極了的人，腦袋一沾枕頭就會沉可她並沒有睡她眉頭緊鎖，臉上的愁容沒有消減半分，嘴唇還會蠕動幾下，像是又在呼喊彭雲的名
孟思南看了她一會兒，到客廳坐
他靠著沙發，身體松懈下來，精神卻仍然緊繃
腦袋一下下脹
有太多雜亂的信息需要他進行處
但實際上，事情也沒那麼復雜，只不過……
只不過是夢醒
彭雲為他編織的美夢，隨著彭雲的死亡，而終
他的夢醒
對其他人來說，可能是噩夢的重
孟思南想到剛才遇到的那對的老夫妻，自嘲地笑了
他扭頭看向臥室房
不知道郁小琴何時會意識到真到時候，她就不可能這樣毫無芥蒂地歡迎他，還讓他一起祭拜彭雲了
孟思南的視線輕輕移動，看向了屋內的遺
彭雲的遺體已經火化，骨灰也已經落葬，但他的遺照被安放在了櫃子
郁小琴每天都會擦拭那副遺
孟思南和遺照中的彭雲對視
他心里默默問道︰“你今天會回來看你媽媽嗎？你到底去了哪里？是去了酆都嗎？”
他沒有找什麼人幫忙，無論是孔冬梅這樣知根知底、他非常信任的修煉之人，還是吳道那樣熱情的中介，抑或是牛海西那樣油滑的中介，他都沒去他沒找人去算彭雲靈魂的去處，沒去探究他死因的真
他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
在夢醒的那一刻，答案就呼之欲出
孟思南閉上了眼楮，回憶起了自己和彭雲的相
那是彭雲剛搬到這小區的第一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彭雲一家遇到的第一個小區鄰居就是
同齡的孩子總是能互相吸他和彭雲在瞬間就要好起來，並做了自我介
他撒了
他對自己的家庭、對自己，都感到羞恥，所以他對彭雲撒了
沒想到，彭雲擁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能
大概是在彭雲回家，將他的事情告訴給郁小琴的時候，彭雲的能力就起了作
他的人生被改寫
不僅是他，周圍人的認知、意識也被篡
他成了“孟思南”，一個父母不管他的可憐孩子；
然後，他成了“孟思南”，一個因為父親是惡棍、母親生病而沒有人管的可憐孩子；
再然後，他成了“孟思南”，一個原本有著幸福家庭，卻因為父親誤入歧途成了惡棍、並致使母親受刺激發瘋而沒有人管的可憐孩
他有了自己所沒有的那些經
他的謊言，借助彭雲的轉述，成了
一切，宛如美
雖然稍有些遺憾，但比起真相，依然是一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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