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陳歌再次翻了一遍自己注釋過的劇本,確認沒什麼問題之後,就坐著劇組的車來到了礦場。
關于修改今天的拍攝計劃這件事,宋文華在凌晨劇組出發的時候就通知下去了,一群人來到礦場之後,直接下井,道具組也開始準備道具。
礦井內,道具師仔細檢查了即將使用的木架和早已填充好的沙土,檢查完畢,朝著導演點了點頭,然後陳歌幾人就開始進場。
這一節礦洞兩邊都有開口,但是為了拍攝需要,另一頭被布景遮上了,此刻七個群演干起了老本行,開始往礦洞的牆壁上一邊吆喝一邊揮鋤頭。
陳歌學著這些群演的模樣,光著膀子,同樣揮舞鋤頭,不過看起來沒什麼力氣,在揮了兩次之後,陳歌一臉疲憊的揉了揉腦袋,因為昨夜發了錢,他興奮的一夜沒睡,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只想找個地方睡一覺。
“喂!六伢仔,你咋的了?病了?”一個礦工放下鋤頭問道。
“沒呢!昨晚上沒睡好,頭沉,眼皮子亂打架。”陳歌悶悶的回答。
“沒睡好啊,是夢到娶媳婦了吧!哈哈!”那個出聲詢問的礦工大笑。
“才拿了一千塊錢就娶媳婦啊,三大件都買不齊啊!”
“對啊,六伢仔,還得好好干,干滿一年,娶媳婦就不是問題嘍!”
“這小子知道媳婦該怎麼娶嗎?別抱下了花轎當娘養著,哈哈……”
這句話一出,除了陳歌,其他幾個人紛紛大笑起來。
“我才沒做夢娶媳婦!”陳歌直著脖子,一臉通紅,“我一晚上沒睡覺!沒睡覺就做不了夢!”
陳歌這一說,幾個礦工的笑聲更大了,于是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把手里的鋤頭往地上一扔,轉頭就往礦井入口走去。
轟——!
陳歌剛剛轉頭沒走幾步,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接著滾滾沙石從陳歌與幾個礦工之間跌落!
陳歌听到巨響立即轉頭,接著一大片塵土迎面撲來,他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用胳膊擋住了這些迎面的塵土……
“咳咳!咳咳!”陳歌捂著鼻子,朝著塵土不多的地方跑去,當他終于來到了塵土彌漫的邊緣,轉頭去看,頓時臉色一僵,雙眼猛的凸了出來!
喝!喝!喝——
此刻的陳歌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張著大嘴,但是喉嚨里除了喝喝聲什麼也發不出來,雙眼凸起,臉色漲紅,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
噗通!
終于,陳歌雙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他雙手按著地面,低著頭,看向不遠處的礦洞,仿佛溺水後又被救上了岸,狠狠地喘著粗氣。
“ !過!”看著鏡頭里陳歌的表現,宋文華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這個鏡頭僅僅是個鋪墊,但是在整部劇里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沒想到陳歌竟然一條就過了。
宋文華的話音一落,礦洞里的那幾個群演紛紛抖著身上的沙土走了出來。
剛剛從礦洞里往下掉的僅僅是道具師安放的道具,根本沒多少石頭,里面全都是沙土,揚起來的塵土確實很嚇人但是實際上被“埋”的幾個人除了滿身沙土之外根本沒什麼事兒。
當然,鏡頭里拍攝的場景就只有滾滾沙石落下的那一瞬間,剩下的鏡頭全都是對著陳歌的正臉,這樣就能營造出礦難的氣氛。
陳歌的身上都是土,包括臉上也沾滿了灰塵,但是他沒清理,因為接下來他還得用這幅打扮拍下一個鏡頭。
簡單休息了一下,連水都沒喝,隨著攝像師扛起鏡頭,他開始在礦洞里踉踉蹌蹌小跑起來。
鏡頭隨著攝影師的腳步微微晃動,陳歌的步子很亂,根本不會注意腳下的石子或坑洞,一路上摔了三四個跟頭,手背和臉上都擦破了皮。
摔是真的摔,血也是真的血,整個劇組都跟在他的身後,眾人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敬佩。
拼命的人他們見過,但是這麼年輕卻又拼命地人,他們還是頭一次見。
喘著粗氣,陳歌終于到達了指定的地點,就在這個時候,礦洞的拐角處也適時響起了宋長街的驚叫聲。
“六伢仔也進去了?他不是你佷子嗎?”
“八個人,一人兩萬安家費。”
“兩萬?上一次不是說一萬嗎?”
“前兩天我又找的老板,告訴他現在挖礦的人不好找了,經常死人,安家費得提一提。”
“一個人兩萬,咱們拿一半,那就是一萬……”
“誰說只拿一半?”
“你是說……還是給五千?”
拐角處的陳歌听到五千這個數,原本粗重的呼吸驟然停止,就像心口堵了一塊石頭一樣。
陳歌趴在地上,用一塊石頭擋著頭頂,從石縫里偷偷看著不遠處交談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另一個則每天早晨給他做早飯吃。
“一個人給五千,咱們就能拿一萬五,八個人就是……十二萬!”老魯雙手亂晃,聲音越來越高,“咱們這些年也就掙了十來萬啊!”
“還有這些人剛剛發的工資,就別送回去了,加起來也得有兩萬多。”楊守河點了根煙。
“發了發了!這樣咱們一個人七萬多,我把債還了,還能余下兩萬多,嘿嘿!”老魯發出一聲竊笑。
老魯雙眼迷離,似乎還沉浸在發財夢之中,而楊守河則深吸了一口煙,悄悄摸上了放在身後的鋤頭。
“別!”喊出這一聲的是陳歌,他現在還是個剛剛從村里出來的孩子,看到這一幕當然要下意識的阻止。
嗚——!
楊守河手里的鋤頭掄起了風,朝著老魯的頭上狠狠地砸了上去。
听到陳歌的叫聲,老魯在最後關頭用手擋住了揮舞過來的鋤頭,但是一聲悶響,老魯猛的人向後退了兩步,隨後嘴里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 !過!”宋文華的喊聲讓整個場面就此定格,然後化妝師立即跑到了老魯身旁,對著他的胳膊就是一陣鼓搗。
所謂術業有專攻,化妝師鼓搗過後,老魯的右胳膊就像折斷的樹枝一樣耷拉在肩膀上,手上和臉上也粘了一大片血,看起來面目猙獰。
隨著導演一揮手,劇情繼續。
“洪春來!你干什麼?”老魯的語氣淒厲中帶著驚恐,臉上因為疼痛扭成了一團,鮮血從嘴角留下,其中還帶著一絲黏涎。
此刻的楊守河沒有說話,他瞥了趴在遠處的陳歌一眼,悶悶的把嘴里的煙一掐,輕輕放到兜里,然後接著揮舞著鋤頭朝老魯砸去。
“你要殺我?我姐姐是你婆姨!我是你兒子的親舅!”老魯一個骨碌躲開了楊守河的鋤頭,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呵呵,你外甥要娶媳婦了,家里的錢有點不夠。”楊守河把鋤頭杵在地上,額頭冒出了幾滴汗珠。
“外甥要錢娶媳婦,我給!”老魯聲音嘶啞,仿佛要把自己的肺管子喊出來。
“你只會賭!你只會借!你什麼時候給過家里錢?你爹娘都是我養的!”說著楊守河又輪起鋤頭砸了過來。
這一回老魯沒能逃掉,因為這一次楊守河對準的是他的腿,只听咚的一聲,老魯整個人都趴倒在了地上。
“哥!哥!你別殺我!錢我都給你!都給你!”老魯一邊往遠處爬一邊喊,“以後咱們還可以賺更多,都給咱爹咱媽!”
楊守河提著鋤頭,一邊喘氣一邊說的,“長街啊,哥我老了,不想再干了,干完了這一票,我就回去守著你外甥,等他給我生孫子,爹媽你不用擔心,這些年都是我養著,有你沒你都一樣。”
“你怕我給別人說是不是!”老魯忽然尖叫起來,“你怕殺人的事兒被別人知道是不是!你早就想殺我了,是不是!”
老魯的嗓子喊啞了,他沒有繼續爬,反而轉過身,用凶狠的眼神瞪著楊守河。
看到這一幕,陳歌心里一緊,他記得,劇本里沒有這一句,這應該是老魯臨場加的。
演員出現這種臨場改戲的情況,表明他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什麼劇本台詞都忘了,完全是憑借著感覺在演戲!
顯然,老魯已經進入了狀態,接下來就要看他對手的表現了。
此刻,陳歌只看到自己師傅眉頭緩緩嘆了口氣,眉頭微微挑起,低聲說道,“別怪哥,哥老了。”
沒有解釋,就好像在宣判一樣,楊守河對于老魯凶狠的眼神視而不見,高高舉起了手里的鋤頭。
“啊——!”老魯看著鋤頭,嘴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吶喊,猛的朝楊守河撲了過去。
就像台詞里說的,“洪春來”老了,盡管他冷血、狡詐、凶狠,但是他老了,面對“宋長街”的拼死反撲,他最終還是沒反應過來,被撲倒在了地上。
“宋長街”已經瘋了,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死“洪春來”,所以他把“洪春來”撲倒在地之後,張開嘴就往對方的脖子上咬去。
看到這一幕,劇組里的人紛紛躁動起來,這和劇本上說的不一樣,因為這時候“洪春來”應該輕而易舉的把“宋長街”砸死了才對。
這時候,劇組的人都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宋文華,導演不喊停,這個鏡頭他們就要繼續拍,即使演員出錯了也一樣!
宋文華穩坐diao yu tai,沒有絲毫喊停的想法,他相信面前的兩個演員,不說楊守河這樣的演技豐富的名家,就說老魯,那是他親自帶出來的大將,他知道,兩個人一定會給這出戲安排好一個完美的落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