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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常德朝門外的人招手,進來三個人。
一個穿的是奴僕短打,模樣也年輕,應該是穿堂小二。一人穿長褂子,手里拿著賬冊子。一人走在最前,袍子是真絲緞子做的,人也見著貴氣,可能是李字號的老板听說管賬的要被拉到東宮去問話,以為出了什麼大岔子,放心不下就跟著一起來了。
“殿下,這位是就是李字號的老板。”
李老板帶著身後二人拜下︰“草民參見太子殿下,參見緒王殿下,參……”
李老板目光移到顧扶威身上,覺得眼生得慌,不過此人霸氣內斂,身姿華貴,能與太子殿下和緒王殿下坐在一處說話,可見也是身份極高的人。
太子還沒被封為儲君之時,曾伴駕出宮巡游,當時百姓也曾見過,所以他認得。
緒王私下里愛混,京城什麼場子都去過,他也見過一兩次。
但剩下這位,他還真的一次都未見過,且在腦子里把所有達官貴人的模樣翻出來比對一通,好像也沒個能對得上的。
要知道,放眼整個朝堂,要說生得最為好看的,非太子模數,比太子模樣還俊俏的,他確實未曾听聞。
所以到了顧扶威這兒,他一時啞火,求救般的朝馬常德看去。
“瞧你這眼力勁兒,這是祁王殿下!”馬常德指點道。
“祁王……祁王殿下!草民參見祁王殿下!”李老板重重一拜,比拜太子還伏的深些。
大家嘴里口口相傳的西域霸王,是個殺人如麻,盛食厲兵的鷹派人物。
在他印象里,祁王該生的豹頭環眼,滿臉橫肉才對。
沒成想,眉目竟這般俊逸出塵,不過,他五官中掩藏不住的一股煞氣倒算符合他的傳聞了。
“起來吧。”太子見李老板眼里隱有贊嘆之意,余光也忍不住看了顧扶威一眼,那翩翩的身姿似一道明耀的光射入了眼簾,他即刻忍不住挺了挺脊背,不想落了下風。
李老板笑意含含的起身。“不知殿下召小人們進宮,是為何事?”
“不是甚要緊的事,就只是問些東西罷了,你們都不必緊張。”
李老板謹言揖手︰“殿下盡管問,小人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可知這京城有幾家鋪子在賣金雲母制成的色料?”
李老板疑惑的頓了頓。
他不知太子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且還得這般細致,連金雲母這等稀缺貨物都知道。
他想了想,如實答道︰“回殿下的話,只有兩家。除了我們李字號以外,還有一家叫桂鑫的色料鋪子也曾賣過。”
“也曾賣過?那現在是沒賣了嗎?”
“是,近來……”李老板正要脫口道出原因,突然又想到祁王在場,于是顧慮的瞧了祁王一眼。
其實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祁王應該知道,可見他不為所動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于是李老板又才繼續道︰“近來西域不太平,听說各部落都起了動蕩,流寇又多了起來。中原商人本分,流寇最愛指著中原人欺負,近來的一批金雲母色料出了祁水,剛交到咱門中原的手里就被流寇劫走了一大半。所以近來貨品十分緊俏,價錢也漲了好幾倍,以前很多拿貨的商家都分不到貨了。”
顧扶威眼睫斂著,並未說什麼。
緒王拿不準顧扶威有無不悅,趕緊岔開話題︰“什麼分不到貨,我看是李老板你出手太闊綽,故意把貨給斷了吧!”
李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小人是做生意的,生意嘛,看得就是價錢,貨品吃緊,自然價高者得。”
“如此說來,京城就你一家在賣?”太子問。
“是。”
“近來都賣給些什麼人?”
李老板朝旁讓開一步,招呼他身後的拿著賬本的男人,“你在管賬,你來答。”
拿著賬本的中年男人拘謹著上前,有些怯場,瞧了太子一眼,又很快垂下頭。
“回殿下的話,近來出貨最大的一筆,是賣給京外的城郊的汴安寺,他們急著要修繕佛堂,佛祖金身都要用金雲母的色料刷一層。剩下的少部分給了胥成當鋪,他們時常要用金色色料來補器,以前的色料用完了,前些天就來拿了新的。”
“那買散貨的呢?”一直不大言語的顧扶威,突然轉眸問道。
沉冷的聲音,讓男人不自覺的瑟縮了下。
其實顧扶威的語氣算不得凶,但他一直不曾開口,身上又自帶一股銳氣,這就跟老虎打盹是同一個道理,輕輕翻個身,吹個須子都能把人嚇一大跳。
“散貨……散貨有,要查。”
“如果讓你親眼見著人,你能記得認得出來嗎?”顧扶威又問。
賬房猶豫了一下,隨即答道︰“在我這買東西的,我都記得,但有時候我未必在。”說罷,回頭對著身後的穿堂小二道︰“你能記得嗎?”
小二頭也不敢抬,只肯定說能。
賬房僵笑著道︰“那應該就能,他是前堂待客的,我倆總有一個是寸步不離守在鋪子里的。”
顧扶威問到這兒便沒再問下去了,給太子使了眼色。
太子懂祁王的意思,立即讓孫福正把簾子後的人全都帶了出來,偌大一個書房里,十幾個人整齊的站作一排。
本是放松了精神的離家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又搞得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那小二和賬房眼拙,認錯了該怎麼辦?
“你們二人好好認認,看看這十幾個人里頭,有沒有上李字號買過東西的。”太子道。
離盞安然的立著,隔著幾個位置站在旁邊的離筱筱和老嬤嬤便沒這麼好受。
賬房和小二挨個挨個的仔細看著。
他二人的腳步踩在木板子上,發出嘎吱嘎吱的異響,像陰間出來索命的黑白無常,正慢慢的朝目標靠近。
眾人在他二人的審視下,後脊梁子發涼,終于被來回觀察了兩遭之後,賬房突然停了腳步,急著徑直走回到老嬤嬤面前頓住,又把小二叫來,低聲的商量。
“你覺得她眼熟嗎?”
小二再瞧了一眼,低垂著眼簾連連點頭︰“眼熟,我記得昨兒下午她好像來過。”
乳娘額頭的細汗結成了豆大的珠子,自額頭滾落在木板上,“ 啪”一聲,摔成了八瓣。
“是不是那個催了半天,結果只買了兩錢不到的金雲母色料的那個?”
“是。”小二肯定。
管賬的男人心里有了底,轉身去向太子稟告。
“殿下,這群人里頭,確實有一個來買過金雲母的色料,就在昨兒下午。”
“噢,誰,你指與本宮看。”
賬房走到乳娘跟前,抬手一指︰“就是此人。”
老嬤嬤身子越抖越圓,被他這麼一指,再也承受不住,兩腿一折就跪倒在地上,搖頭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殿下冤枉啊,奴才什麼都不曉得,奴才真的什麼都不曉得……”
賬房見她不肯認,頓時又氣又慌,她不肯認,不就是間接在說自己冤枉她麼?
賬房不齒道︰“那色料本來賣二兩銀子一錢,你還非要同我還價,磨蹭了半個時辰,我同意一兩半的銀子賣給你兩錢,結果你最後還沒稱夠!你說你我不記得你,那我記得誰?”
老嬤嬤扛不住事,賬房隨意一指她就徹底崩潰了,更別提賬房氣急敗壞的把昨日的舊賬掏出來與她清算。
她一時什麼辯駁的話都沒有,只狠狠地往地上砸著腦袋,一磕一個血印,好似她磕得越重,嫌疑就越少似的。
“小人沒有……小人沒有……他們血口噴人,小人從未去過什麼色料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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