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哥啊,你可算來了。那個人為了咱家這‘寶貝’都登門三回了,一回比一回開得價高,我只能拿家主不在,沒人主事兒搪塞他……估摸著他這兩天還得來,到時候賣是不賣,你跟他講吧!”
“哎呦,老哥你是不知道,這個小老板有多難糊弄,死活非要買咱家‘寶貝’,跟他講不通啊!”
杜子聿坐在一邊听了一會兒,便明白個七七八八,這是有人想買他家的血玉扳指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拇指上這只“假貨”,雖說知道老爺子肯定不會賣這傳家的寶貝,心里還是打了個突兒。
追溯起杜家家譜,可有些年頭了。祠堂里供奉的最早的長輩便要從大清亡了算起,據說那會兒,杜家也是富庶大戶,而這枚扳指,也是那時候流傳下來的,只是東西的來歷講得玄乎,杜老爺子非說是祖上盜墓弄到的,家里人卻寧願相信,這只是當年杜家的一件收藏。
都說富不過三代,杜家也是一年比一年沒落,等到了杜老爺子這一輩,正趕上文-革,真窮得叮當響。杜老爺子家里排行老大,下面六個弟弟妹妹,兩個親的四個表的。最窮的時候杜老爺子的父親想要賣祖傳的那枚血玉扳指,卻是被大兒子攔下了,杜老爺子一個人打三份工,勉強補貼著家用,算是救下了祖傳的物件兒。
後來,杜老爺子做生意發了家,第一件事便是接濟老家的窮親戚,現在老家杜氏的人過得富足,大半是托了杜老爺子的福,說杜老爺子是杜家家主,半點不為過。
可雖說杜老爺子待人寬厚,自己這一脈卻沒享到什麼福報,反而是人丁不旺,三代單傳,從兒子到孫子,無不例外的自小孱弱,一眼沒關照到就怕夭折了去……
所以,這枚血玉扳指給了杜老爺子這一脈壓邪祟,杜家其他人斷是不能有什麼意見,現在東西傳給了杜子聿,有人來求,老家的人自然是先征詢杜老爺子的意見。
“不賣!當年最窮的時候都不舍得賣,現在賣個屁!”杜老爺子拒絕得鏗鏘,杜子聿暗暗松了口氣,便听見老爺子哼哧一聲,老大不樂意道︰“還有強買強賣的道理了?這人再來了,直接哄走!有什麼可見的!不賣就是不賣!”
杜子聿正听得仔細,忽然被沈石抓住手,他下意識轉過頭,便發現這小子眼底的擔憂,更確切的說,是做錯了事的“幼犬”被主人抓包的那一刻吐露出的惴惴不安。
“公貔貅敢吃敢當!”杜子聿一挑眉,湊到他耳邊笑著耳語︰“傻石頭,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你怕什麼!”
“可是老哥哥,你記得上回我跟你在電話里說的事兒嗎?政府把咱們這個村兒劃成文化遺產保護村了,說要發展旅游,把村里人都遷出去,咱家的祖墳也是要遷的。別的還好說,這祖墳亂動是要破了運勢的!”一個表爺爺開了口,嘖嘖的直搖頭︰“說要買咱扳指的這個老板啊,跟政府談好了,未來在景區里搞度假村,咱祖墳就在他買下的地皮上,他倒是答應了,只要扳指能讓給他,咱們祖墳這片地,他好好給圈起來,不動!”
表爺爺這話說了,其他幾個爺爺這才紛紛表示想留住祖墳,扳指賣就賣了吧……
杜老爺子的臉色難看起來,一時間氣氛壓抑,一屋子人都息了聲,等家主拿大主意。杜老爺子沉默了很久,當初說搬家遷墳的時候,他便拖過一圈的關系,但這種政府行為,當真很難有兩全的法子,當時杜家也是認可了搬的。眼下殺出這樣的程咬金,看似事情有了轉機,卻又把杜老爺子拋入更加兩難的境地。
他重重嘆了口氣︰“讓我想想吧……”
*
當晚,杜子聿和沈石還是睡一間房。已經入了秋,山里的夜晚沁涼入骨,杜子聿披著外套站在窗前發呆,月光映照下,他臉龐一片雪白。
“從這條山路往上走,約莫要半個小時,就是杜家的墳地。”感覺到身後沈石的氣息,杜子聿倚靠上去,指著月光下發著亮的小道︰“我奶奶也睡在那,十四年了。”十四年前,他第一次見杜老爺子哭,鼻涕眼淚一大把,抱著奶奶的墓碑,傷心得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沈石雙手環住他,抓著他的手指,忽然套了只白玉指環上來。
“對不起。”
“我怪過你嗎?”杜子聿摸了摸指根的白玉,一眼便認出是潘家園那塊賭石,沒想到切出來果然玉質細膩,是塊難得的好料。他摸了兩下便抓住沈石的手,拍了拍︰“你幫我賺的錢,早功過相抵了。”
“那不一樣,扳指對你的意義不一樣。”
“傻小子,你對我的意義,也不一樣啊……”杜子聿不由得抓緊了沈石的手,低著頭輕輕摩挲︰“老爺子把扳指傳給我,是要我健康活著,扳指把你帶給我,是看我一個人……太可憐了吧?”他說著,忽然轉過身,跟沈石面對面站著,月光同樣灑在這小子臉上,可真算得上面如冠玉,目若辰星。
“那東西,你就當是我杜家給的聘禮吧!”杜子聿笑起來,捧著這小子的臉,笑嘻嘻道︰“嘖……我媳婦可真俊呢!”
沈石眨眨眼,似乎不太懂,杜子聿便繼續逗他︰“叫老公。”
老公是什麼意思,沈石還是知道的,他撫著杜子聿的手背,認真道︰“只要你喜歡,我叫你什麼都行。”他說著,從善如流似的,老老實實喊了聲︰“老公。”
說不興奮是假的,杜子聿感覺自己的雄性激素全被這聲老公激發出來了,他怔了怔,腦子里浮想聯翩,竟開始肖想起把這小子按在身下的場面。
搖了搖頭,杜子聿收回思緒,挑眉問他︰“傻子,知道什麼叫‘老公’嗎?”
沈石想了想,用杜子聿說過的話回答他︰“我是你的貔貅,你是我的人。”
杜子聿再次愣住,臉上有些發熱,壓著上翹的嘴角提醒他︰“不能只是你的人,得是你的‘愛’人才能叫老公,”他說著,循循善誘地問︰“知道什麼叫‘愛’人嗎?”
沈石又想了想,忽然伸手一攬把杜子聿圈到自己懷里,嘴巴蹭著他的耳朵,有些焦躁︰“我搞不懂你們人類那些差不多的詞,別考我了。”他說著,不耐地啃了啃杜子聿的耳廓︰“杜子聿,我不知道那些詞詳細的意思和區別,愛也好、愛人也好、老公也好,但我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隨便是什麼,要听我喊,我便喊給你,要我做,我便做給你。反正你要什麼,只要我可以,全給你,不可以的,就給到我的極限。”說了一長串話,斟字酌句的,沈石累的呼了口氣,但卻並沒說完︰“你很好,這里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了,所以我只想讓你高興。你是我的主人時,你高興我就跟著高興,現在你是我的配偶了,我想讓你因為我而高興。”
“你小子……”杜子聿早就紅了老臉,他第一次知道有個直白的愛人是這麼煎熬的事情,而且也終于明白,“永遠不要去挑逗一個單純的人”這個道理,因為他們會說出這世上最羞恥的情話,卻還像個無知美好的小天使。
心口一陣一陣的悶痛,杜子聿忽然覺得自己別無所求了,這小子這幾句話,比一千遍“我愛你”更讓他渾身發軟,更催-情。如果不是因為在老家,他真恨不得就把這小子推倒撲上去。可現在,他只能躲在窗邊的陰影里,攥著窗簾跟他狠狠接吻。
“這幾天,陪你爺爺睡吧。”意亂情迷的時候,沈石忽然推開他,說出這麼一句。
這意思……是怕忍不住嗎?
杜子聿有些無語,眨眨眼︰“秋天也是發-情期嗎?”
沈石伸手摸了摸他因為激烈接吻而殷紅的嘴唇,沒有回答。
被表白的當晚就被趕出去睡,杜子聿也真的不知要從哪里吐槽起了,可沈石堅持,自己也只好從了。畢竟這小子如果真的精力那麼旺盛,只撩不給,他也太可憐了,那就干脆不要招惹為妙。
而且,現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扳指的事情,他總要和杜老爺子有個交代才是。
“老爺子,睡了嗎?”杜子聿披著外套敲杜老爺子的門,話音剛落就听見里頭有腳步聲,接著,老頭子打開門,眯著眼打量著自己孫子︰“這是怎麼了,大晚上的?”
“蹭床睡啊?”杜子聿笑眯眯地鑽進屋里,鳩佔鵲巢一般就爬到老爺子床上了,然後在被窩里沖著床主人招手︰“好久沒一塊兒睡了,想不想你大孫子?”
“這麼大個人……不被你擠死也被你砸死了!”杜老爺子樂了,走到床邊看著杜子聿︰“琢磨什麼鬼主意呢?”
“睡覺唄!能有什麼?”杜子聿乖乖在床上躺好,當真閉上眼。杜老爺子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也在他身邊躺下。
“上回跟我睡,你小子才那麼點兒大……”究竟哪麼點大,杜老爺子沒再說下去,他呵呵一聲,扭頭去看杜子聿,這小子側臉秀氣白淨,比鄉下的大姑娘還要好看,像極了他媽媽。小時候更是漂亮可愛,這孩子媽死得早,爹又忙生意,完全是在自己的溺愛下長大,後來梅姨來了,也是這麼寵,等他幾個姐姐懂事了,更是寵。杜子聿就是在蜜罐里煨大的,現在便長成了個會哄人的小甜餅。
“你小子啊,一歲才會說話,兩歲才斷奶,五六歲吃飯還讓人喂,七八歲還尿床了,記得不?”
“記錯了吧……”杜子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蒙著被子聲音悶悶的︰“沒準是我爸呢?”
“你爸?那是放養的!哪有你養的精心……”杜老爺子笑笑︰“你小時候,其實叫子玉,結果你爸嫌棄這名字女氣,才硬給換了的。這麼多年了,名字改了,你一直是老杜家的寶玉。”
“所以玉扳指我爸連踫都沒得踫,您老人家直接就給我這個寶貝孫子了?”
“那是你這小崽子硬從我手上搶的!”杜老爺子搖搖頭︰“不給就哭,拿著就不鬧了,你啊……從小兒就鬼精!”
“……”
“困了?”
“老爺子,你孫子犯事兒了,犯大事兒了。”杜子聿忽然悶聲說道︰“我把咱家的傳家寶……給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