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粥是什麼粥?”顧君衍低咳聲,突然開口問。
念安听著那話朝他看了眼道︰“雞絲粥啊。”
“味道看著不錯。”顧君衍說著身子動了動。
“誒,你喝那個吧,那兒還有碗海鮮粥。”念安見他欲伸手過來端那粥趕緊伸手擋住。
“為什麼啊?我就想喝這個。”顧君衍有些惱怒的看著念安。這女人到底有沒有搞清楚,他才是她丈夫啊,有什麼還總是想著那男人!真是豈有此理。
“這個是給阿川買的,那個海鮮粥是我的……”念安開口解釋道。
她都把她自己的讓給他了,他還想怎樣!
“那你剛剛喝這個干嗎?”顧君衍听著那話一愣,下意識開口道。
“我哪有喝這個,我就是聞了下而已。”念安一臉莫名。他那只眼楮看著她喝過這個呢!
“他要喝這個就給他吧。”紀北川一臉無所謂的道。
紀北川坐了下來,準備去拿另一碗海鮮粥,顧君衍卻先一步拿過去,“算了,我也就說說而已。”
顧君衍又拿起一旁的海鮮粥,徑自吃起來。說來他一早上起來,就忙著趕過來,到如今還真是有點餓了。
紀北川對于顧君衍的反復無常也沒說什麼,況且從他剛剛那話,他也不難听出,顧君衍剛剛那舉動是何意。
不就是介意他與念安吃一碗粥麼。
“好吃嗎?”顧君衍見念安拿起他帶的三明治咬了口,不禁開口問道。
念安點了點頭,“還行。”
很是官方的回道,但是卻是還可以,就是有點冷了,要是剛做好的,味道應該更好。
之後三個默默的吃著飯,房間安靜而又帶著些沉悶。
顧君衍問她洗漱沒,說給她帶了毛巾洗漱用品。
念安听了那話愣了愣,隨後開口道︰“不用了,我已經洗漱完了。”
早晨她醒的很早,而她醒後,阿川就醒了,他讓人給她準備了洗漱用品,她是洗漱完,才吃飯的。
顧君衍听著那話,心中也了然。紀北川這人,對外人冷漠,可念安卻是細心的很。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他們三個坐在一起能說什麼呢?
念安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三個會這樣坐在一起。
可是,能這麼安靜,也是讓人挺意外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周深進來,說,許隸峰醒了。
坐在那兒的念安神情一頓,她看著周深,站起身來。
“安安,我陪你去見他。”顧君衍跟著起身。
紀北川也站了起來,他沒開口說什麼,但是看著她的眼神已經不言而喻。
念安看了看站在自己一左一右的男人,最終,笑著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們在這兒等我下。”
念安那笑是示意他們放心。
經過了一晚上,她的情緒已經稍稍冷靜了許多。
她知道,有些事情,最終還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對的。
念安說完,就大步的往外走去。
顧君衍準備跟上,紀北川卻開口阻止道︰“讓她自己去吧。”
紀北川看著念安背影,神色依舊淡然。
顧君衍听著那話朝一旁的紀北川瞅了眼,可是當看到他神情時,顧君衍只覺得……是心虛?還是不自信?
為何他覺得紀北川對念安永遠都是那麼了解,知道她什麼時候是需要人陪,知道什麼時候她是該一個人去面對,而他……似是只能干著急。
顧君衍看著紀北川有一會兒,他開口道︰“無論你與念安之前有過什麼曾經,經歷過什麼,如今只要她還是顧太太一天,我都希望你可以離她遠點。”
顧君衍毫不掩飾的開口道。
他討厭紀北川靠近念安,更討厭他們之間那些抹不去的過去。
那是念安這些年藏在心底最深最痛的傷,為了這個男人,念安曾作出了讓許多人都意想不到的沖動。
念安與他的過去再轟轟烈烈,再刻之入骨,那也都過去了,他確實介意,可他更願往前看。
念安如今是他的妻,她的未來也是屬于他的。而紀北川只是停留在過去而已!
“如果安安過的很好,我不會來打擾她的,但如果她過的不好,我也不會坐視不管。”紀北川說完就大步的往房間外走去。
顧君衍听著那話雙手捏緊了緊,隨後也大步的跟了上去。
一旁的病房里,念安站在離病床一米多的地方。
躺在床上的許隸峰已經醒來,他靠在哪兒,看著念安。
念安神色很僵硬,許隸峰看到她有些紅腫的眼楮,有些心疼。
“安安,謝謝你能來看我。”最終,還是許隸峰先開口了。
他看著念安話語淡淡的道,蒼白的唇角帶著些笑容的道。
念安看著他這副模樣,有些渾身發麻。
她還記得自己初接手景枚時,哪怕外表裝的多麼鎮定,可內心依舊是慌張不安的,而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他說︰“沈總,在我面前,你不必太過緊張,也不必偽裝自己。”
可她怎麼能不偽裝呢,她那知道他是好是壞,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但那時,她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他與她竟會是那種親密的關系。
“安安……”許隸峰見她只是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不禁又叫了她聲。
這些日子他時時想起她,可卻不敢去看她,上一次兩人見面,她的憤怒她的激動她的眼淚……還歷歷在目。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念安看著他,眼前有些模糊的問。
許隸峰听著那話,神色有些傷感,他低下頭不敢去直視念安,好一會兒才又抬頭看她,“安安,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何……為何你覺得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就可以讓一切就這樣算了,是麼?”
念安看著他,神情有些激動的指控道。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問他為何沒有告訴她,為何沒有早點認她,可他又何嘗不想早點認回念安呢。
“安安,有些事情我……我沒法跟你解釋,我也不是為自己辯白,而是……如果可以,我真的……”真的不會忍心不找回她。
他與芳菲認識、相愛在特殊時期,後來他被父親動用各種關系,才得以回到台灣,他走的時候並不知道芳菲已經懷孕了,如果知道,他不會那樣走掉的,何況他當時走時也是被父親給騙回去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等他知道念安的存在時,他已經被家里人逼著又娶妻生女了。
這種情況下,念安姥姥不肯讓念安跟他走,不肯讓他認念安,說實話……他確實沒底氣。當念安姥姥問,你能保證念安跟著去了許家後,能過的比在沈家安穩、開心麼?
他不能保證。在那種情況下他根本沒發保證。所以……
這麼些年他努力在京城闖出一番事業,不就是為了……為了有一天能有能力保護她,給她一個安穩的家。
可是,這一切又哪有那麼容易呢。當年父親能在特殊時期把他弄回台灣,就是找了羅家的關系。這些年,那麼隸峰如今已經完全在他的掌控下了,可羅敏霞的勢力依舊存在。這也是她為何冒著風險脅迫念安。
那女人是在跟他示威,讓他明白,她不是不敢不是動不了念安。
“安安,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希望……希望你能過的幸福。”許隸峰看著念安,眼中依舊帶著些沉痛。
他的安安,芳菲給他安安……長這麼大了,長得真像芳菲,也像他。
“能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存在的?”念安問出了藏在她心里一年多的問題。
他能在景枚出事的時候,及時出現,就表明比這更早前,他就已經知道她的存在了。
“在你八歲時。”許隸峰坦白道。
在念安八歲時,他知道了他與芳菲還有一個女兒。
當他知道時,整個人都震驚、驚喜的不行了,可是,現實卻讓他……始終都沒能走進她。
“八歲?八歲……為什麼……為什麼!”
在她那麼小就知道了她的存在,為何一直不出現!為何一直讓她被人說成野孩子!
她是有爸爸的,她是有的啊!可為何……為何要一直對她不聞不問!
這麼多年,為何一直到她二十多歲他才來。
念安雙腿似是承受不住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捂著腦袋,蹲在那兒,整個人都在發抖。
“安安……唔……安安……你听我說……”許隸峰也急了,可他身子還很虛弱,一動就止不住的皺著眉,心口發疼。
“你別動!”念安听到他那動靜,猛然回過神來,呵止道!
“安安,你過來好麼,別蹲在地上。”許隸峰話語滿是虛弱的道,但是言語里的關心卻是讓念安听著心里難受極了。
她知道他一直很關心很疼她,可就因為這樣,她心里才更怨他。
明明心里是有她的,可為何要一直躲著她不肯認她呢。
念安從地上站起來,走近了幾步,許隸峰伸手過來拉她的手。
念安看著他那大手,手背上有插過針頭的針眼。
“安安,我其實……其實一早知道你的存在時,就去過一趟沈家,想見見你,也想把你帶走,可……可你姥姥不同意,而那時,她也確實有她不同意的理由。”
“那時,隸峰才成立不久,一個公司里總是有很多的牽扯,很多事情我想你也該明白,那時候羅家還是屬于比較強勢的家族,你姥姥怕你跟我去了後,會被人欺負會……”
“會背負著私生女的罵名,當然,沈家也會因此蒙羞,這是姥姥反對的理由,而我確實也沒發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相對于在沈家而言,如果那時我就帶走你,就認了你,你如今可能會更恨我。”
多少大家族里,私生女私生子是視自己的親生父親猶如仇敵呢。
“安安,我知道在沈家,哪怕別人不敢說什麼,你依舊是沈家的小姐,可是私下你一定也飽受非議,但是若是跟了我,那些非議可能就不是私底下,而是擺到了明面上來了。”
念安听著他那話,低著頭,牙齒咬的緊緊的。
他說的都是事實,可是當擺在面前的時候,她只覺得血淋淋的殘酷極了。
如果當初在她小時候,許隸峰就出現把她帶走,她如今會如何?
她想到羅敏霞看著她的眼神。那是恨到骨子里的討厭,那是恨不得把她剝皮抽筋的恨!
如果她從小去許家,可想而知,羅敏霞會如何對待她?
而她一定會恨許隸峰,為何把她帶入到那個火坑,在沈家哪怕舅媽私底下總是愛說她是個野種,哪怕亦菲總是跟著舅媽一樣看不起她,覺得她不配姓沈,可是她依舊是好端端的沈家小姐,在外,哪怕別人背後對她都會有些非議,可是面上還是客氣的。她至少還是活的光鮮亮麗的,至少姥姥還是真心疼愛她,舅舅還是真心呵護她。
這些道理,她都懂。
許隸峰說的她又怎麼會不懂,可是,為何心里依舊很難受,依舊跨不過那道坎呢。
說到底,她從一出生,就沒法如正常小孩般,父母都在身邊的疼愛她。
“知道你後,我費盡心機把生意往京城這邊挪,就是想著每年能有多些的時間在京城,能有多點時間偷偷看看你。你八歲時,那麼小就長得可愛秀美極了。每次偷著去沈家,躲在你姥姥書房,听著你彈琴,那麼小的年紀,可那琴彈的真好,比什麼亦芳、亦菲彈的都好,我听過幾次後,一听就能听出來,那是你彈的……”
念安听著許隸峰那話,眼淚忍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轉。
“記得每次去沈家,你姥姥給我看你的獎狀,你的考單,我每次看著那些,都止不住的心中彭拜,覺得這個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怎麼會這麼優秀這麼厲害。可能也是這樣,你姥姥喜歡你極了,每次當我有想要認你,或是有什麼想要把你帶走的心思時,你姥姥都會狠狠的戳我的痛處,說我不配認回你。”
“你九歲的時候拿過書法大賽的一等獎,十歲時候鋼琴就彈到八級,十一歲的時候繪畫天賦就已經顯現出來,你畫的那些畫,好多讓我看了都驚嘆的不行,當你十五歲時拿下梅卡爾大賽的大獎時,那天我激動了一晚上沒睡覺,我多想告訴世人,看看這是我許隸峰的女兒,多厲害,多優秀……”
“別說了。”念安打斷了他那話,話語有些哽咽。
原來她的成長,每一步的成長他都知道,他都默默的關注著陪伴這,可是……可是她卻全然不知。她一直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人在暗處一直……一直默默的看著她長大。
“安安,對不起,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我一定會再勇敢點再堅決點,我不該……不該這麼多年一直不找回你。”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該果斷點的與羅敏霞結束這段錯誤而又糾葛的婚姻,那麼一無所有。他也該果決點!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念安終是忍不住的撲在他懷里,痛哭起來。
許隸峰見狀,心頭顫動。他伸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安安長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摟著她。
說來,他都沒有抱過她呢。
“安安,對不起,別哭了……”許隸峰安慰著她。
他心頭亂顫。被她哭的,也是被她主動撲上摟著他而弄得他有些驚喜。
明明上次見面,她一看到他就視他如洪水猛獸般。那麼討厭他的靠近。
“別跟我說對不起!”她討厭這三個字。為何都對她說對不起。
可對不起又有什麼用了,這是最沒用的三個字了!
“好,我不說。”許隸峰連連應著。
“……”
“安安……”
許隸峰手一直扶著她後背,她真瘦。這些年,她很累,為了沈家為了景枚,明明才是二十出頭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憶菲跟念安小不了多少,可如今依舊是一副沒長大般,想著的都是去哪兒玩去哪兒吃去買什麼包什麼衣服,而念安,卻整日想著的都是景枚的業績,面對商圈里那些應酬那些虛與委蛇明明她那麼討厭,可她卻逼著自己做的比誰都不差。
“告訴我,你為何一直拖著不肯手術。”念安抬起頭來,看著許隸峰,神色認真的問。
面對念安那審問的眼神,許隸峰有些回避的撇開了眼,她的眼楮太想芳菲了。
好多次喝醉了酒,猛然看到念安,他都以為是芳菲回來了。
多少次在夢中,多少次他抓不住她。
“安安,這個……說起來有些復雜,隸峰里如今……”
“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的,我不信你是因為要把隸峰給我才會這樣一直拖著。”肯定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她有股直覺,不僅僅是因為隸峰。
“安安,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但是我不得不為你以後考慮。”羅敏霞恨念安。恨得入骨。
這些年她沒動手,只不過是礙于他,礙于顧家。
“你覺得我保護不了我自己?我在你眼里這麼沒用嗎?她羅敏霞再厲害,在京城,我不會怕她的。”念安激動道。
她不想再他眼中,把她看的這麼沒用!
“安安,我自然知道,其實我是有自己的私心,我……這些年我一直想要離婚,我一直覺得只有離了婚,我才真的認回你,我才能……有面目去地下見你的母親,可……可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法離掉這個婚,還弄得羅敏霞心中對你恨得……”
在羅敏霞眼中,她覺得他之所以這麼堅定的這麼多年都打消不了離婚的念頭,都是因為念安的存在。
因為有了念安的存在,所以他才會那麼堅決這麼多年一直不死心的想要與她離婚。
確實也是這樣,如果不是知道了念安的存在,他也不會那麼想與羅敏霞結束這段錯誤的婚姻。
“我很怕我在手術台上下來了,出了什麼意外,這樣一來不是到死的時候都還沒能結束這段荒唐的婚姻,若真是這樣,到了地下,我怕見到母親……”
許隸峰很是坦白的道。
他的顧慮很多。事情也很多,一直拖一直拖……所以,就拖到了如今這副情況。
念安听著許隸峰那話,卻是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她萬萬不想到,他竟然……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居然也會有這種下輩子、到地下後……
“安安,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很迷信,那還有什麼下輩子,什麼地下再見到,可是……我倒寧願迷信一回兒。”他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在黃土里的人,只希望自己走也能走的干淨徹底點。
實在不想再與羅敏霞糾纏在這段毫無愛情的婚姻。
“她……肯離婚的條件是什麼?”念安思慮了會兒問。
許隸峰听著這話,只是搖了搖頭,“無論什麼條件,她都不肯的。”
這麼多年,他各種方法都用盡了,可女人……發起狠來可以六親不認。
若不是為了他父親、母親,許隸峰真不會窩囊這麼多年都擺脫不了那女人。
“無論她願不願意,還是先手術吧,醫生說,你的身子不能再拖了。我不想……不想成為真的孤兒。”
念安低著頭,聲音低沉沉的道。
許隸峰听著念安那話,愣住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著念安,笑了笑的道說︰“好,我听你的。”
安安那話的意思是……是要他認他這個父親了?
許隸峰看著念安,神色有些激動。
他沒想過她會認他,畢竟她的性格是那麼倔強。
“安安,我不會……不會讓你成為孤兒的。”許隸峰拉起念安的手,握緊了緊道。
念安看著他那手,從小每次看到宥佳的爸爸來接她,牽著她的手時,念安就想,為何她沒有爸爸牽著她的手呢。
那雙手,是她一直渴望的,可是一直等她長大,都沒出現過,而如今,他的手已經有些蒼老了……
“希望你能說話算話。”念安抬頭朝許隸峰看了眼,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許多事情在生離死別面前,都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微不足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