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蹲在她身旁，漆黑的眼被遠處的路燈照出無波無瀾的光。
趙素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一片恍惚的人影在眼前晃動，根本不知道此刻嚴博文盯著她的目光是清冷的，如同風暴來臨前的平靜海面，實則暗藏洶涌。
她只能听見他的聲音，感受思緒在腦海中渙散又重聚。
明明很清楚已經被嚴博文催眠了，可她依舊能夠理智思考，去衡量他出色的腦力、敏捷的身手……
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
就連催眠她，也是希望從她的腦海中挖掘出他想要的秘密。
但趙素素又怎麼會輕易被他催眠呢？
她無法自控地盯著光球的影子，原本被漆黑籠罩的視野越來越模糊。
沒有被嚴博文控制住的左手，正努力朝褲袋移動……
不過未能成功，嚴博文就識破了她的意圖。
他按住她的手，頃刻松開，將趙素素的手機握在手里，徑自取下手套，用溫熱的修長手指去翻動里面的通訊錄號碼。
“想給誰打電話？”如同操控木偶，嚴博文蹲在她身旁問，“沈清還是林語？”
迅速翻完通訊錄里的所有名稱，里面並沒有林語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他低頭，揚起薄唇，將手機放在趙素素眼前，讓她自己做選擇︰“打吧。不管你想和誰聯系，我都無所謂。”
趙素素秀眉擰緊，努力強撐著問他︰“你想問什麼？”
銳利的眸光抬起來，迎著光球，瞳孔里聚集的光影再度渙散。
“你想知道有關林語的事？”
“是你想知道林語的事。”
斬釘截鐵。
嚴博文將光球定格在了趙素素的眼眸中間。
在她看不清的地方，他俊美的眉角皺了起來，神色不再平靜清冷，仿佛糅合著許多復雜的情緒，帶著憂愁，透著思量，再度輕啟薄唇，一字一頓開口︰“你這次願意接受心理治療，是因為你已經開始懷疑一些事。林語當初是怎麼被綁匪帶走的，你終于想起來了？”
果然，嚴博文還在監听他們的手機。
即便他們已經換了設備，他依然有辦法監听他們每個人的對話。
趙素素不知道逮捕行動的詳情泄露了多少，現在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嚴博文控制了她，卻沒有急著將她帶走，或是急著將她謀殺。
“創傷性後遺癥。”他的嗓音又一次在她疑慮時傳入耳中，“你遺忘了多少事，你自己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12年前那起綁架案發生後，林語受過的傷害哪一點比你少？你不記得，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就因為林語冷靜，因為林語沒有自暴自棄、自怨自艾，便讓所有人認為她沒有受到傷害？
嚴博文不解地盯著趙素素漸漸冒汗的臉頰，壓低了聲音反問︰“一個案子，兩個女孩被綁架，你哭了，她沒哭，就自稱是綁架案中最大的受害者？要不要我把第三名綁匪死前最後的錄音放給你听一听，你才能想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殺了他？”趙素素艱難詢問。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嚴博文勁瘦的身軀又靠近了幾分，淡雅的皂角香氣撲入鼻息。
仿佛快要伸手掐上她的脖子，但嚴博文只是輕輕晃了晃手中光球，讓它再度搖擺起來。
“我的確殺了他，親手殺的。你們以為舒曼是我殺的第一個，其實不是。”
“還是為了林語？”
“是為了孩子。”嚴博文看著她，不容置疑地反問，“你是警察，是‘失蹤人口調查小組’的組長，會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最不能容忍的犯罪，就是針對兒童犯下的罪孽？”
什麼拐賣，什麼綁架，什麼性侵……
那些針對兒童犯下的罪，都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一種折磨。
嚴博文的話如同一把冷而鋒利的刀子，狠狠扎在趙素素心頭，毫不猶豫地刮下來，刺得她四肢百骸，血腥淋灕。
可理智又告訴她，這番話說不定嚴博文對舒曼她們也曾說過。
而她們就是這樣被嚴博文教唆，和他共同參與了後來的犯罪！
想到這些，她便大大方方盯著眼前不斷晃動的光球，低低笑了起來︰“你不用企圖給我洗腦，就算你說的是事實，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
那些被她遺忘的事，趙素素早已決心將它們喚醒。
她一身狼狽地跪坐在石地上，用虛弱無力的聲音繼續說著︰“林語這輩子受的最大委屈，源自你的母親秦蓉。你知道12年前，秦蓉對林語用了催眠術後，林語是怎麼告訴我的嗎？她說可以試著做高難度的開方，讓思維迅速運轉起來，這樣就可以保持冷靜……
我或許沒有她這麼厲害，也永遠不可能像她這麼厲害……所以我就問她，如果我做不到，又該怎麼辦？還好，她告訴了我，還可以用一種更簡單的方式，去應對這件事。”
“你知道，她是怎麼對我說的嗎？”
嚴博文沒有回答。
趙素素迅速掏出她別在腳踝上的另一把槍，對準了他的額頭！
可她意識模糊，根本沒有注意到手槍的彈夾被嚴博文取了下來，緊握在掌心。
面對眼前的手槍，他沒有閃躲，就連高舉在趙素素眼前的小光球也沒有停止晃動。
“我知道。”
薄唇翕張。
迎著晚風，他清晰吐字。
趙素素听不清他說話的聲音，思緒越來越無法集中，只是依稀看見嚴博文伸出了手掌，舉起了手里的彈夾，慢慢放在了她的腿邊……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12年前的那個下午，我就在休息室。她從我身旁經過，身上穿著一條黑色的裙子，像是準備出席誰的葬禮……”
嚴博文說著，露出微笑，收了小光球，重新戴上手套，將趙素素癱軟的身體平放在地面，一邊幫她撿回手槍、擦拭上面的指紋，一邊用平靜的口吻，描述他和林語初見時的場景。
“但那天下午，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她年紀不大，卻是一個人來的，司機和她母親都沒有陪著她上樓……
她就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不經意瞥了一眼我手里的書，像是看過這本雜志，她對書里的內容不敢興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