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姐姐輕生是遲早的事,有過這番也許也是幸事,不經歷血淚生死,又怎會知道自己對這世界還有諸多留戀呢?”鄭珠寶像是早就猜到了些什麼似的道。
我悲傷地笑了笑,說不出的難受。
鄭珠寶一轉眼道︰“你看,至少現在她知道有我們這些人在關心她呀。”
我咽下淚感動道︰“是啊,珠寶,我真慶幸在最後的這些日子認識了你。”
鄭珠寶敏感地歪了歪頭。
我忙解釋道︰“我是說,在你嫁離之前與你認識,不然以後想見你可真是難了,更別說會有這能談心情的交情。”
鄭珠寶笑著點了點頭,似乎也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突然想起她來的原因,順帶著轉移話題道︰“陳冰怎麼會跟你提黎雪受傷的事?他知道你們有交情麼?”
鄭珠寶道︰“先前連家婆婆去世的時候,我知曉一點點,還向他打听過一些。今天我剛好隨那呆子在衙院,陳衙事心事重重回來,跟我說黎姐姐出了事,我們便急匆匆趕過來看看了。”
我點了點頭,可能是陳冰還放心不下,想托鄭珠寶來探些消息。
“對了,你有去衙院,可知道雲娘怎麼樣了麼?”
鄭珠寶道︰“宋姑娘托韓公子送來了藥後,情況似乎穩定了許多。黃世伯嚴命兩位姨婢守著,半步也不讓人多靠近。”
“那,上官大人和禮公子呢?出了這事,最難過的應該算他們吧?”
鄭珠寶皺了皺眉,道︰“這便不太清楚了,去的幾次都沒見到他們,整個衙院死氣沉沉,讓人憋得慌。”
我點了點頭。
“小媳婦,飛姐,大寶砍好柴拉,快些來瞧瞧,可工整了呢。”黃大寶在外喊道。
鄭珠寶抿了抿唇,道︰“黎姐姐沒事便好,接下來也只能累得你照看著了。我不能出來太久,不然會連累那呆子被黃世伯指責。”
我點頭道︰“恩,能來就很好了,等這兒事過了,過兩天我去鄭府找你。”
鄭珠寶憂柔地點了點頭,我起身送她出去。
黃大寶在院中扛著斧頭,一臉得意洋洋,還將砍好的柴片都一一在地上擺好,像是在顯擺自己的作品一樣。
“回去吧。”鄭珠寶對他道。
黃大寶忙跑來給她圍了圍氅子,對著我不舍道︰“才剛看到飛姐,話也不讓大寶多說幾句就要走了哦?飛姐好舍不得你唉。”
我笑道︰“我過幾天去衙院看你,到時候可要準備點好吃的東西等著我呢。”
黃大笑笑道︰“好呀好呀,那我得回去多琢磨些新樣式,吃得飛姐舍不得走。”
鄭珠寶拉著我道︰“接下來幾天你別去衙院了,似乎是故意要清空出來,也不知道有什麼打算。世伯讓我爹在府里安排了客房小住,也交待了明天之後未得邀請不能隨便去衙院,所以你直接來鄭府找我們就好了,現在你的臉可是特赦令,直接進來找我便是。”
我奇怪道︰“衙院不能去麼?”
鄭珠寶道︰“許是不想打擾雲娘休息吧,畢竟性命攸關,謹慎點總是好的。”
送了鄭珠寶後,我急急忙忙回了趟家,夏夏在淘米做晚飯,我跟她簡單交待了幾句,說今晚要陪黎雪,不回家睡覺,夏夏驚喜地問我,黎雪是不是好了許多了?我倆是不是和好如初了?
我不敢跟她多說,敷衍幾句,收拾了點東西就回連家了。
走前我還特意留意了一下對院,靜悄悄的沒半點聲息,看來宋令箭還沒出現。
我邊走邊悄聲問夏夏︰“宋令箭有見著麼?”
夏夏搖搖頭︰“沒,不過她說明天燕錯會有起色,可能會出現吧——飛姐你明天早點回來,他醒來能看見你在邊上,會好一點。”她扭頭看了看後院,指的是燕錯。
我摸了摸她的頭,感動地給了個肯定的眼神。
回到連家,黎雪還在睡,沒有像我擔心的那樣又開始滲血。
弄了點吃的,守了她一會,我回到側屋睡覺。
可能是有心里的牽掛,又或是別的心事,再或者是沒睡習慣這的床,一夜沒怎麼睡好,半夜醒來好幾次,想著去看看黎雪,但說實話因為膽小,又硬生生地憋了在被窩里。我不敢半夜起來獨自走動,生怕一開門就看到連孝和連姨面色蒼白的懸在空中看我……
我的天哪,再這麼想下去我的命要再短兩年了!
我捂著被子睡得迷糊,對外面的一聲一響都無比敏感,現在我只有感覺在家才安全,隔壁有宋令箭,院門上有離鈴,還有一叫就起的夏夏,還有打更過來躲下懶偷點夜宵的韓三笑,他們的存在都像在默默的守護著我一樣。
一直挨到天亮,整個人已經累得手腳都虛了。
黎雪門前敲了敲,沒什麼聲響,但是我昨天吃過這苦頭,不放心地推門看了看,黎雪已經起了,呆呆坐在床沿上,雖然面無血色,但比昨天已經好了許多。
“這麼早醒了?”我推門進去道。
黎雪扭頭看了看我,表情有點呆滯,輕輕“恩”了聲。
“我去弄早點飯,你別再想著做傻事了。”我凶巴巴道。
黎雪悲傷地扁了扁嘴,深深地低著頭。
我匆匆跑到廚房,將昨晚溫在那的粥端出來,照著陳冰的法子里頭放了棗子,但是我也沒那個閑情逸致去剝皮去核,一心怕著黎雪又做什麼傻事,急匆匆又跑了回去。
黎雪仍那麼坐著,我將粥放在她面前,道︰“沒別人細致周到,你湊合著吃吧。”
黎雪看了看粥,苦笑道︰“是什麼時候你開始變得尖利了,還是只是這樣對我了呢?”
“只是對你吧,我想。”我如實道。
黎雪眼紅紅,模樣惹人心碎︰“那事瞞了你這麼久,害你因為一個夢而自責這麼多年,現在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我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已經想通了,連孝的死跟誰都沒有關系,那只是一個意外。我想著如果我死了,我也一定不會希望自己愛的人關心的朋友活在內疚之中,我會希望他們好好活著,開開心心的回憶我。黎雪,多愛多恨,都換不回連孝了。”
黎雪早就知道這個事實,卻一直不肯承認,掩面痛哭︰“即使這樣,我也想讓他成為我生命的全部,我好害怕,好害怕放下他後便會將他淡忘,我只有這樣才能緊緊抓牢他,才能讓自己對得起他曾經很努力給過我的誓言……”
看著黎雪這樣子,我也難受得要命,道︰“怎麼會呢?誰都不會忘記連孝,若因為為了記住他而讓自己天天不快樂,那他不是也很可悲呢?”
黎雪像個孩子一樣哭著。
我好像突然有點懂了,道︰“你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才趕陳大哥走?你怕你一旦對他放下心防,你會忘記連孝,覺得那是對不起連孝?”
這時,黎雪沒有再搖頭,只是哭得更大聲了。
“可憐的黎雪……”我抱著她一起哭了起來。
也許她正是因為對陳冰動了情,才用這麼極端的方式懲罰自己,她想要守住自己對連孝完整的守候,又怕自己對陳冰的感情越來越深,害怕陳冰最終會取代連孝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畢竟連孝是為了遵守對她的承諾而死的……
情之所鐘,不能所已。
而陳冰,也為了不背負巡政的盟義,而放棄了兒女情長……
我讓黎雪躺下休息會,自己跑到廚房,難受地哭了起來。
我想起昨天一臉純真的朱靜,也想起一臉憤怒的項舟。朱靜說寧願孤身到老也不能放下項舟孤獨一人,陳冰為了巡政盟義也忍痛不再向前,但是我爹為了我娘,放棄燕族的使命和那些願為他生為他死的兄弟,那麼,我爹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呢?
我重新開始審閱這一切,才發覺爹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偉大。
是不是他們從背棄一切來這里開始,所有事就是錯的?
我現在能體會到燕錯的那種痛苦了,那種背負著錯誤活著的羞愧感。
這時外面響起叫門聲,一個男人,聲音有點陌生︰“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我抹了抹臉,將哭慘的臉緊緊用衣領擋住,出去應門︰“來了。”
經過正屋時,我朝里快速看了一眼,黎雪好像睡著了,一點聲息都沒有。
開了院門,是個長臉的高個男人,像是哪里見過,卻又算不上熟悉,因為我根本想不出與他對應的名字。
他一看到我就快速道︰“還好燕姑娘還在,不然我得繞到繡莊去找您。”
我皺了皺眉,我臉擋了大半他居然都認得我?
“不好意思,我一時沒想起來,您是……”
他一笑,道︰“燕姑娘認不出我正常,我是衙門的卷案孔亮,與陳冰共事。”
我恍然大悟,我說這麼眼熟,就是那個孔亮,從安州來的孔亮。但是,他怎麼來了這,竟也是來找我的?
“哦,這麼說我就記起來了,孔卷案找我有什麼事麼?”
孔亮道︰“不敢,叫我孔亮就行了。陳冰今日當值,我正出來辦差,他托我經過時來轉轉,看看燕姑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這陳冰,還真是操心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當值,還是真的不打算再來了。
我感激道︰“有心了,麻煩您了。若是陳大哥問起了,就說這兒一切都好,請他放心。”
孔亮皺了皺眉,估計陳冰也沒跟他細說是什麼事,只是讓他轉來看看,圖個安心,所以他也就照委托的過來問問,也沒打算仔細深究的意思。
“哦,行,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先走了。”孔亮像是個不太善言辭的人,一听沒事就要走。
我點頭,本想借這機會問些關于安州的事情,但這會他說有差在辦,也不好耽擱他,只能禮送他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