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原來他一直在假裝……一直在掩飾……
我的心,很痛……
他為了保護他娘,無情地掩飾了我爹失蹤的真相,或許他偶爾前來的關心,只是想要探知我們查尋的進度,他根本不是真的在乎我的眼楮有沒有好——根本就是在欣賞我被蒙在鼓里的丑態——
“他一直在騙我,一直在戲耍我們——”我又悲又怒!
鄭珠寶道︰“不會的——也許他真的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他絕不是那樣冷血無情的人,他是個好官,是個好人,但不管怎麼樣,他始終也只是血肉之軀,他有想要保護的人,有想要守住的親情,畢竟,他誰也沒有傷害,不是嗎?”
“不是!不是!”我心痛難耐,無力地退後幾步,靠在牆上掩面大哭。
鄭珠寶為我拂著臉上被淚水浸濕的頭發,勸慰的聲音也在顫抖︰“你別這樣……欺騙縱然不好,但許多謊言都是為了保護你啊……像宋姑娘韓三笑他們偶爾也會這樣,你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怪恨過他們,因為你一直都知道他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上官大人也是一樣啊……”
我忍了忍哭聲,愣了愣,是啊,為什麼我能無數次體諒寬容別人,卻對上官衍的欺瞞無法忍耐?
我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上次小巷里見上官衍的情景,他滿臉滄桑地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他問我恨不恨我爹,有沒有片刻的遲疑,會不會恨過自己的信仰付之東流,然後他好像做了一個決定,那個決定好像在很痛心地割舍什麼——
難道——
難道那個決定,就是讓雲娘說出真相麼?
但是,他們在這里生活過的真相只如過客,並沒有對誰造成傷害,為什麼他那麼難以割舍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干花,是夫人親手從園子里采給我的,一直是由我親手晾曬,親手煮進這茶里,怎麼可能會有毒呢?!”左院突然傳來芙葉失態的叫聲,打斷了我心痛的猜想。
我向左頭看去——
雖然隔了個院子,但還是清晰地落在了我們耳里,芙葉向來是個極為穩重內斂的人,什麼事令她如此失態。
這麼說,他們還在?在討論雲娘的傷麼?
鄭珠寶看了看我,拉著我向院後繞去。
“帶我去哪?”我輕聲問道。
“大院都是相通的,左院也是,從這能繞到左院後面去,雲夫人是個好人,我也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鄭珠寶小聲道。
隨著繞行,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清楚了——
我們現在在主院與左院中間的一條走道里——
我從來不知道,兩人院高牆之間還有小道,只不過布滿了山虎花藤,不仔細去找還真不會發現。
鄭珠寶怎麼會知道這兒有這麼處地方?她來衙院的機會並不多吧?
由于院牆有些地方已經開裂,能透過山虎花藤的縫隙看見院中小範圍的情景,大家都堆在雲娘房間門口,宋令箭與黃老爺還有上官衍站在門前,韓三笑靠在門柱上,芙葉蓉葉與宗柏則站在院中,都算站得緊湊,所以一眼就能見著所有人——
只是,怎麼沒見著上官禮?這麼重要的時刻他上哪去了?
“怎麼可能?娘怎麼可能害自己?”上官衍此時驚慌失措地盯著宋令箭。
看到他無助焦慮的樣子,我一下又恨不起來了。
“雲夫人一直在花里喂毒,花成後采下,由于被烈日長期灼曬,再經熱水沖泡,再加上花本身吸收的毒份不多,所以毒只殘存一點,少量泡制,並不會致人命,但毒素長期積累下來,終有一天會侵蝕掉服毒人的心脈肺腑——”這是曹南的聲音,他站在我視線範圍之外,“但你不是說雲夫人近年來總是說頭痛,大夫診斷不出什麼病診,臉色卻越來越差麼,可能就是因為毒素累到足夠的量,侵蝕性命了。這杯茶碧綠而泛著怪異的香味,是因為雲夫人放了很多干花,又怕它的味道太濃而被我們聞出來,另又加了些香味進去。她只需喝上一小口,如此濃的毒性,足夠引她體內的毒素,若是救治有所偏差,定然當場猝死。”
我張大了嘴——
雲娘喝的那淡綠色的花茶里有毒?而且那毒,是她自己炮制的?
誰會炮毒來毒害自己呢?!
“不可能的——雲嫂是個簡單的人,她不可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害自己的——是那個瘋子,那個瘋子暗刺雲嫂——一定是他的針里有毒,雲嫂才會——”黃老爺怒不可遏,用力拍下門柱!
這時外院突然匆匆跑來兩個人,像是應著黃老爺拍柱的聲音而來。
黃老爺怒意十足地吩咐兩人︰“你們馬上把那個瘋子給我找回來,我要活活剮下他的肉來祭獻!”
其中一人猶豫地看了看上官衍,這命令,著實不好執行。
靠在門柱上的韓三笑站了站直,因為黃老爺拍得就是他靠的那根木柱,看他的樣子,像是要被震暈了。
他對兩個一頭霧水的下人揮了揮手,道︰“我們已經說了,雲娘之毒是她慣用的花茶所致,一根小針,能在一瞬間扎下體內殘存十余年的毒麼?再說,這里也不是你能枉開殺戒的什麼地方!”
黃老爺咬牙冷道︰“總之雲嫂是在這里出的事,你們以為推脫干系就可以置身室外麼?抓不到那個始作俑者,你們全部都要陪葬!”
“黃老爺,事情沒有查清楚,豈可以隨意傷人性命?你這樣豈不是陷上官大人于不義?”這時,精瘦的曹南走入我的眼簾,沒想到他威武不能屈,倒是個正直的漢子。
黃老爺似乎還是有點分寸,畢竟這是上官衍的轄任之區,妄開殺戒的確不妙,他冷冷看了一眼上官衍,上官衍卻未作任何反應,只是愣愣地呆在原處。
“我給你們兩天時間,馬上找出救治雲嫂的法子,若是不然,神仙都保不住你們!”黃老爺下了兩天的通牒,並以性命要脅,看來他對雲娘的確非常關切。說完這句他憤然甩袖離去。
“芙姨,花茶一事一直由你負責,你說,娘是怎麼中的毒?”上官衍等得暴怒的黃老爺走後,才轉頭冷冷地問芙葉。
芙葉看了一眼宗柏,平靜道︰“芙葉從無半句假話,花葉從采下到入茶,從未經由他人之手。蘭由苗至花,一直由夫人自己親手種植,她的蘭園從不許任何人靠近,由此此蘭炮制的干花,亦從不允任何人品嘗。我從未喝過,也從不知道其中會有致命的毒……”說到此處,縱使她再過平靜,也不禁得哽咽,她與雲娘主僕十余年,感情菲淺。
“現在追究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宋姑娘,雲娘的毒怎麼解?”一個清蕭的聲音傳來,上官禮?原來他也未曾離去,只是坐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抱歉,我解不了。”宋令箭將針袋細細收卷著,平靜道。
“這世上沒有解不了的毒,你要什麼藥材,我都可以去找來給你,只要你願意找出解毒之法。”上官禮突然躥進眼簾,一把拉住了宋令箭的手,像是要阻止她放回針袋,希望她能再幫雲娘診一番一樣。
“長毒入根,已經成了她的一部分,要拔毒,就等于在拔她的命。”宋令箭盯著他握在自己腕上的手道。
上官禮沒有松手,緊緊盯著宋令箭,想要一直這樣倔下去,倔到宋令箭妥協為止。
上官衍閉了閉泛紅的雙眼,伸手去拉兄長倔強的手,輕聲勸道︰“二哥,宋姑娘……”
“你少來!”向來溫柔有禮的上官禮突然一聲大吼,用力一把推開了上官衍!
上官禮突如其來的凶狠舉動嚇了我一大跳,不慎踫到花藤,悉番作響!
完了!
果然!
宋令箭犀利地向我們所站之處轉過頭來,但她的眼神很快被別的什麼吸引走了——難道我們所藏的院牆那處,站著別的人麼?
……院中人都在……除了海漂,黑叔叔與燕錯——
“都怪你!她是你娘,你居然連她也要懷疑也要調查,非要挖出這事情來刺激她,你是不是恨不得她自殺死了你才開心!才痛快!要是她的毒解不了,你們,你們所有的人都是殺死她的凶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上官禮雙眼通紅,嘶裂著嗓子大吼,不知是怒急攻心,抑或是別的原因,他咳了幾聲,喉嚨里卡出血水點點,幾乎化成了復仇吃人的惡鬼。
“二哥——”上官衍手足無措,茫然又帶著恐懼。
“你滾開!”上官禮再次推了一把,咬牙切齒道,“她疼的是一個什麼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她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們兄弟情誼也就到此為止,我不會放過你的!”
上官衍頓時滿眼淚水,突然臉色蒼白地咳嗽起來。
“公子——禮少爺,夫人雖不醒,卻也能听見你們如此鋒芒相對。”宗柏上前扶住了上官衍,微帶敵視地看著上官禮。
這就是他們受到的不同對待。
上官禮狠狠瞪了一眼上官衍,拂袖離去。
上官衍面如死灰地任由宗柏扶著,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曹南悲憤地瞪了一眼韓三笑,也背著雙手悄聲走了。
怎麼?都走了?
韓三笑目送曹南離去,表情極為愧疚失落。
曹南離去時的眼中有怨,韓三笑的臉上有悔——他倆一在一起就斗嘴抬杠,這會兒是怎麼了?
宗柏慘淡地看了一眼芙葉,轉頭對上官衍道︰“三少爺,我扶你進去休息下吧,讓夫人好好休息一下。”
上官衍也不再堅持,面如死灰地與宗柏走了。
曹南悲憤地瞪了一眼韓三笑,也背著雙手悄聲走了。
怎麼?都走了?
韓三笑目送曹南離去,表情極為愧疚失落。
曹南離去時的眼中有怨,韓三笑的臉上有悔——他倆一在一起就斗嘴抬杠,這會兒是怎麼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