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順奉覺得面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了,眼皮在打架。她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朝那家古董店里走去。
連接門的是半弧形的婆路,看起來真像是一座拱橋的前半部分。
里面的木架子上擺放著琳瑯滿目的古董,燈光照耀下,一切都染上了橘色調。
裴順奉伸手摸過一些青瓷的瓶瓶罐罐,佝僂著背得圓氈帽小老頭從木架子後面走了出來,抬眼看了一眼裴順奉。
“物品貴重,不經摸。”老頭的聲音喑啞,好像剛抽了大煙似的,他搖頭晃腦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裴順奉垂下眼簾,環顧這屋里的古董。
“老板,你為什麼要取這個店名麼?”她問。
老頭一只手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晃了晃腦袋,說,
“古物有靈,卻也是千百年間已亡的靈,奈何橋活人與死人的連接之地。多少陰陽相隔,在這里相見。”
裴順奉卻覺得古怪。
她沒說話,邁步在這些精致木架子之間環顧。
“老板,你說活人和死人能在一起麼?”裴順奉又問。
老頭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摸著兜里的火柴,又從桌子上抽來一根煙桿,兀自點了起來。
他撅起嘴,吸著煙桿一頭,然後吐出氤氳的煙氣,快眯成一條縫隙的眼楮黑幽幽的。
“陰陽相隔,肉身為木,移花接木。”
裴順奉偏頭看了坐在那優哉游哉的老頭一眼,覺得眼里都犯重影了,她懶懶地問了一句,
“老板,你這里有守州劍嗎?”
老頭又吐出一口煙氣兒,
“千年古物,不賣!”
話音剛落,裴順奉瞬間搭起了精神,眼楮晶亮亮地瞧著老頭。
“那我能看一眼麼?”她問。
老頭站起身,對裴順奉招了招手,帶她走進了里面的小屋。
裴順奉找了一個凳子坐下,她前面是四方放著一壺茶的木桌。
“等著。”老頭一手負背,一手中輕敲煙桿,取出一串鑰匙朝著這間房連接的院落走去。
嗒嗒嗒……
裴順奉看著牆面上轉動的古鐘,這秒針的聲音就像催眠曲,她一手托腮,一手放在手鸘kΓ 眉復我 灘蛔 ャ br />
不行了,她要睡覺。
誰也攔不住。
裴順奉的眼楮已經翻白成縫隙了,模模糊糊她看見門口站著一個馬褂的狐狸面具男人。
但她還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黑暗侵襲腦海。
多久,多久。她也不知道多久,自己又開始做夢了。
夢里的自己醒著,卻不疲倦。
又是茫茫大雪,荊都的冬天總是大雪天。
裴順奉伸手去接銅錢大的雪花,卻發現自己的手變得很小,大概是七歲孩童的樣子。
她環顧四周,卻看見一行太監宮女站在自己兩邊,前方還有穿著淡色素服的女子。
女子回頭,她的長睫承載了一片雪花,雙眼都是紅彤彤的,面色憔悴。
“風兒怎麼不走了?”
女子蹲下身,伸手輕柔地摸了摸裴順奉的臉頰。
裴順奉抿唇,沒有說話。
“皇恩浩蕩,你此番去與尊貴的太子作伴,雖吃穿用度按皇子之禮來,但也莫驕縱怠慢。”
女子微白的唇顫抖道,她的鼻頭紅紅的,說話還有些悶聲悶氣。
裴順奉還是沉默,伸手拂去了女子眼角邊的淚水。
素服女子緊緊抱住了他。
“風兒既然為沈家男兒,將來任然是要回戰場保家衛國的。切莫在榮寵里失了勇氣。你二娘懷胎三月,我得回去讓人好生看著,這幾日也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寒風凌冽,素服女子送裴順奉到了宮殿門口,便和侍女一行人離去。
裴順奉抬頭看著這高大的宮門,任然無味地接著雪玩。
先皇派人來宣讀了旨意,她周圍的一行人皆跪下,她這副小小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屈膝。
裴順奉還疑惑地看著身下的白雪。
穿著復雜花紋的紅衣太監在前面領著,她隨這些人繞過曲曲彎彎的長廊。
她卻忽然在御花園里駐足,看穿著白絨藍袍的小矮人兒正躲在一個老嬤嬤的後面,前方的宮女作老鷹狀來抓那小矮人兒。
雪之大,白了宮女的發,染了花園里的灌木。
裴順奉看著那躲在老嬤嬤屁股後面的藍袍人兒,瞧那包子臉上的一雙極為漂亮的桃花眸。裴順奉一手撐在欄桿上,縱身翻了下去。
身後傳來太監的驚呼,裴順奉穩穩落在了雪地上,引得小矮人兒呆呆地瞧著她。
裴順奉伸手捏了捏這矮人兒的包子臉,手下的質感滑溜溜的,十分舒服。
藍袍矮人的腮被她扯得鼓鼓的,裴順奉想,這就是小時候的鳳荊舟?
見面前矮人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她連忙夸了一句,
“沒想到宮中還有如此美人……”
嗓子里冒出的自然是稚嫩的童音。
周圍的宮女老嬤嬤皆喊,“大膽”
還在後面走廊的老太監們見勢,連忙介紹了裴順奉的身份。
“這位是沈將軍的小公子,陛下召進宮里的。”
藍袍矮人的神色才緩和了一下,扒開了裴順奉的手,桃花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一個宮女還想呵斥裴順奉,藍袍人兒抬了抬手,制止了她的舉動。
裴順奉也被捉急的太監拉走了,走時,她不忘去看那藍袍人兒跑哪去了,正好,鳳荊舟也在看她。
而此時,燈光暖黃的古董店里,
裴順奉已經爬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嘴里還念著什麼,
“小美人兒別跑啊,嘿嘿嘿……”
坐在她身旁的狐狸面具男人,一手撐在桌子上扶額,一只手撫過裴順奉的短發,他手下紅色的彼岸花綻開,好像要將活人的生氣吸食殆盡。
裴順奉的臉色越發蒼白。
呼呼——
陰冷的風從外面吹了進來,地面一片黑影如潮水一樣朝著里屋蔓延。
清朝馬褂男人的腳下突然出現了九條龍的暗影,瞬間這些外來的黑暗驅散得一干二淨。
裴順奉的腦袋動了動,或許是本能嗅著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蘭香朝著狐狸面具的男人靠去。
“別哭,小包子,我說過……你若為王,我便守你千里疆域。”她的吐詞模糊不清。
狐狸面具的男人愣了一下,手中的曼珠沙華迅速枯萎化為虛無。
一夢十年。
裴順奉似乎真嘗到了遠疆的風沙和血是什麼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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