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男人的面前,小心的蹲下身平視他。
男人的模樣憔悴,多年的精神病,讓他看起來和正常人有很大不同。
“你……認識我嗎?”她極輕的聲音像是怕沖撞了什麼。
可惜男人什麼都听不見,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呆呆的看著窗外景色,時不時摸摸手里的抱枕。
“他一直都是這樣?”白小歡詢問。
院長遲疑了下,到底說了實話,“其實他最初被送進來時神智還算清醒,只是有些暴躁,他一直在說他妻子被人抓走了,要去救他的妻子,當時出動了很多醫生才把他控制住,他掙扎的很厲害,我們怕他會傷到自己傷到其他病人,便一直捆著他,吃飯什麼的也都有專人照料。”
白小歡听的直皺眉,根據她查到的資料,十四年前,程笑笑的父親程楠在沒進精神病院前是有一份好的工作單位和穩定工資的,後來幾乎是一夜之間,他被單位開除。
沒過兩天,他便被送進精神病院。
就在這兩天中,程笑笑的母親文雅柔在自家的天台上跳樓自殺。
家里只留下一個五歲的程笑笑,她母親死時是凌晨三點,她尚還在睡夢里,什麼都不知道。
等她醒來,人就已經在了盛家,成了盛家的養女。
再之後,程楠從市中心的精神病院被扭送到這邊的偏遠鄉下,從此,再沒能踏出這方世界一步。
“雅柔,你看,今天的天氣真好。”
程楠撫摸著懷里的枕頭,胡子拉碴的臉上揚著笑,那樣溫柔的笑容,真不敢相信會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會露出來的。
見他開口說話,程笑笑張張嘴,輕聲問,“雅柔是誰?”
“雅柔是我的妻子啊。”程楠接話。
“那你還記得你的女兒嗎?”程笑笑幾乎帶著哭腔的問。
“我女兒在上學啊。”程楠說著,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情緒有些急,“啊,現在幾點了,我女兒要放學了,得快點去接女兒,不然她會哭的。”
說是這樣說,程楠抱著枕頭的動作卻依然輕柔,“雅柔,我去接咱們女兒了,你在家等著啊,我回來就做飯。”
程楠將枕頭放下,自顧自就要往外走。
院長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熟稔的上去哄他,“你的雅柔今天不舒服,你怎麼能丟下她呢?”
程楠被院長拉住,聞言陷入兩難,“那笑笑怎麼辦。”
“我去幫你接女兒,你在這陪你的雅柔吧?”
程楠臉上的焦急褪去,連連道著謝,“那謝謝啊,等會我請你吃飯啊,我做飯可好吃了,我女兒最愛吃我做的飯了。”
程楠說完後,抱起枕頭又坐回了輪椅上。
程笑笑垂著頭一直在擦眼淚。
“咦,你是誰啊?”程楠似乎才注意到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程笑笑抬起頭,程楠空洞的眼楮呆呆的看著她。
“你長得好像我的雅柔啊,這眉眼,真像。”程楠抬手踫了踫程笑笑的眼角。
程笑笑再也忍不住起身抱住他,“爸爸……”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原本還算正常的程楠突然發狂,一把將抱住他手臂的程笑笑推開,整個人亦撲了上去掐住她脖子。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畜生!”
他力氣大的駭人,不管馬叔怎麼拉他都紋絲不動,白小歡等人全部沖上去。
“你把雅柔還給我,還給我!我殺了你這個畜生!”
眼看程笑笑痛苦的閉上眼,臉色甚至開始發青,白小歡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一個手刃將掐著她脖子不放的程楠劈暈過去。
院長吩咐趕來的醫生將人抬回去,程笑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沒事吧?”白小歡扶起她,眼見她脖子上幾個指印紫成一片。
程笑笑無聲的落著淚,眼中是深深的悲傷。
程笑笑求了白小歡,希望她能幫忙將程楠轉移到帝都,她想以後能陪在父親的身邊,且縣城里的精神病醫院條件有限,不然也不會把一個還算正常的人變成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白小歡自然是答應的,她將程楠轉到帝都離莊園還算近的一家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
自那之後,程笑笑每天都會去醫院陪程楠。
程楠除了開始突然換了地方有些暴躁之外,情緒逐漸穩定,程笑笑每天都會跟他說話,每次程楠一開始發呆,她就會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有時會問他問題,有時會和他說笑。
看著如此堅強的程笑笑,白小歡放下心,開始全心投入在工作上。
自上次許承氚的事件後,每隔兩天白小歡都會打電話詢問監獄長關于傅瑾玨的情況,每次後者都是恭恭敬敬的跟她一一匯報。
許承氚上次被她打的很嚴重,下顎骨斷了,鼻梁骨骨折,據說到現在還在醫院里住著。
對于寶貝兒子被打的這樣慘,幾個月過去,許家都沒有任何動靜。
白小歡冷笑,他許家敢有動靜,好不容易才把東成搞到手,惹了她白家,隨便排擠一下,都要讓他這個董事長干不下去。
十月,晚上八點,白小歡來到星輝。
她現在並不常來這邊了,也就偶爾過來開個會議,這次也是過來開會。
以白小歡的身份,自然是坐專屬電梯,然而她才跟馬叔幾人上了電梯,一個人踩著高跟鞋突然擠了上來。
白小歡看著那個不速之客,皺眉,“你這是做什麼?”
芙蕖瞥她一眼,“你眼瞎啦,當然是坐電梯啊。”
“旁邊沒有麼?”白小歡淡淡的問。
“我可不想跟那些人擠來擠去,這可是專屬電梯,怎麼,你都能坐我不能坐啊?”
白小歡不再理她,實在懶得跟她廢話。
“對了,我前天去看玨了。”
白小歡眼中泛起微微漣漪,只是一瞬。
芙蕖嗤笑一聲,“好歹也是你前任主子,他坐牢這麼久你竟一次也不去看他,虧他以前那麼寵你,哦也是,你就算想去也不敢啊,玨估計根本不想再看見你吧。”
白小歡垂在身側的手指慢慢捏緊,心口鈍痛。
“前天我去看他時還跟他說了你的事,我原本想說你已經是我們張總的保鏢了,可沒想剛提了你的名字玨就滿臉的不耐煩,讓我此後都不許再在他面前提及你,哎呀,你是沒見到他當時說這話的樣子,要是看見了,呵呵呵……”芙蕖捂著嘴笑,看她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得意。
“你說完了麼?”白小歡張開口,語調壓抑。
芙蕖自然听出來了,表情更加得意,“我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去見他一次,與他說很久很久的話,以前他遠在h市,現在他就在帝都,倒比從前和他見面的次數還要多,這都是托了你的福,謝謝你啊白小歡。”
“叮”
電梯門打開,芙蕖狂笑著走出去。
電梯門再次關上,倒映出白小歡煞白一片的臉色。
“大小姐……?”馬叔達叔三人擔憂喚她。
白小歡挺直腰桿,淡了表情,應了聲,“我沒事。”
又是一個冬季了,一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
長嗎?
好像不長。
短嗎?
可是什麼都變了。
十二月底,離傅瑾玨出獄還有一個星期,白小歡開始有些坐立不安,龐大的工作讓她靜不下心去處理。
白兆元看在眼里,嘴上沒說什麼,暗地里卻吩咐中誠的副總將大部分的工作攔下,好讓她輕松一些。
三十一日的凌晨十二點,白小歡獨自一人坐在主樓的客廳里,桌前是一大瓶的紅酒,她一口一口慢慢飲著。
她酒量不算好,一直沒能練起來,可是她現在想醉,醉了可以睡覺,就什麼煩惱都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明天自己該不該去找他,明天上午十點,是他出獄的時間。
監獄長一早就告訴她了,可是她到現在還拿不定主意。
算了,不去了。
他那麼恨她,去做什麼呢。
白小歡猛灌了口酒,嗆的她差點吐出來。
她孤單無措的背影映入二樓一個人的目光中,就像一柄刀子,就那麼刺進他心口。
容祈安忍不住捂住那痛到不能自已的地方,他細細的呼著氣,眼中氤氳著一片的難過。
我那麼愛你,可也只能這麼看著你為別人而痛苦。
你痛,那我陪你痛。
第三監獄,上午九點半,傅瑾玨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站在與他好似格格不入的監牢里。
“對不住,讓您久等了,您現在就可以出獄,不用等到十點。”
傅瑾玨微微顎首,監獄長親自領著他去拿出獄證明書。
流程走完,監獄長將他一路送到門口,“傅少爺,您慢走。”
傅瑾玨回頭看看他,想了想,他還是道,“幫我給她帶句謝謝。”
監獄長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連連應下。
心里卻暗自嘀咕,他這一副陌生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不認識大小姐?
走出大門,傅瑾玨遠眺著外面廣闊的天地,站在原地久久沒動。
大虎自不遠處快步跑過來,“傅少!”
傅瑾玨看著他,點點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