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看著有點模糊，像是實性影像。”趙文華道，“鄭老板您覺得是腫瘤吧？”
趙文華怔了一下，很典型的影像學資料，自己只是為了某些小心思這才找鄭老板看一眼的，怎麼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是呢？
示肺舌葉較大的腫塊樣實變，與肺葉塌陷相關，左肺門和氣管隆突下淋巴結腫大。趙文華又仔細看了一眼片子，排除漏看了什麼，再次確定後這才點了點頭。
听到腫瘤兩個字，旁邊的年輕人腿有點軟，慌張了起來。
“不是腫瘤。”鄭仁道，“仔細……可惜只有一張x光片，這里的影像密度和腫瘤不一樣，要更高一些。你看它是不是和骨質有點像？”
趙文華看著白花花一片的影像，努力從其中尋找出來密度不一樣的地方。
可是他做不到。
要是正常來講，在門診遇到類似的患者，趙文華應該讓患者做一個肺部ct平掃，然後發現問題，再做64排ct三維重建。
逐級升高檢查的強度後就會發現問題所在。
鄭老板的閱片能力比趙文華強了無數倍，尤其是重建能力在這里體現的淋灕盡致。從白花花的影像中鄭仁能看出問題所在，可趙文華卻不行。
“大夫……”
“叫鄭教授。”趙文華略有些嚴厲的說道。
“哦，哦，鄭教授，您說是什麼？我爸這個不是肺癌吧。”患者的兒子問道。
鄭仁搖了搖頭，道，“不像是肺癌，結合你說的病史，我覺得是氣道結石。”
“結石？不是腎里長石頭麼？”患者的兒子有些恍惚的問道。
他知道的只有腎結石，要是仔細回憶的話似乎也能想起膽結石來。可是氣道結石對他來講太過于陌生，根本沒辦法听懂鄭仁說的是什麼。
“emmm，是這樣。”鄭仁用手里的那管筆點著閱片器，“準確的來講應該叫支氣管結石，好發在右側。但你家老爺子這個比較特殊，在左側。支氣管結石病又稱為咯石癥，指在支氣管腔或支氣管壁中出現鈣化或骨化成分，是一種比較少見的臨床疾病。”
“咯石？咳嗽出來石頭？”患者的兒子覺得很難想象那種畫面。
“嗯。”鄭仁點了點頭，說道︰“很多人咳出來石頭都不會注意，也不會往氣管里生長的石頭上去想，所以這種病一般來講都是都是臨床檢查發現的。”
“呃……肺子里長石頭了，能這麼理解麼，大……鄭教授。”患者的兒子詢問道。
“可以這麼說。”鄭仁道。
“那是怎麼來的？就這麼長石頭了？”患者的兒子還是不肯信，他用自己的邏輯來判斷，這都是不可能的。要不是趙文華就在身邊，表現出對這位年輕的鄭教授恭敬與信任，他肯定早都火了。
“來源有幾點，第一呢是氣道異物吸引或感染分泌物構成結石的核心，外周被鈣鹽沉積而逐步形成結石。簡單說，就是呼吸道里進了某種異物導致的，比較典型的就是那種小飛蟲吸進氣道。”
“第二是肺門淋巴結鈣化或肺內鈣化灶侵蝕支氣管並進入支氣管腔內形成，臨床最多見。但我看影像，應該不是這麼來的。”
“第三種比較常見的可能是氣管的環狀軟骨脫落……”
“鄭教授，您是說骨頭掉了麼？”患者的兒子用自己的理解想了一下，細思恐極。
“可以這麼說，但和你認為的不一樣。”鄭仁點著左上肺的一個小點說道，“這里來看，你父親從前應該得過結核。”
“……”患者的兒子一臉茫然。
現在結核病已經不像是一百多年前了，很多人得了根本沒什麼覺察，然後就自愈了。
甚至患者自己都不知道竟然還是一名肺結核的患者。
這在臨床上很常見，鄭仁也沒覺得有什麼。
他簡單給患者家屬講了一下結核病菌怎麼作用在氣管軟骨上的作用機理，導致軟骨脫落，造成支氣管結石的。
其實鄭仁主要是說給趙文華听。
“太具體的就不給你詳細講了。”鄭仁道，“回家帶你父親去最近的大一點的醫院。”
猶豫了一下鄭仁繼續說道︰“至少是市級的三甲醫院，還是去省城吧，這病市級的三甲醫院都很少見。”
患者的兒子又要問什麼，被趙文華撞了一下，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鄭老板，那面我來安排，你說要做什麼檢查？氣管鏡取結石？”趙文華問道。
“嗯，找經驗比較豐富的醫生來取。支氣管結石要是操作不當，並發癥還是很厲害的。”鄭仁道，“放心就是了，我考慮不是肺癌。”
鄭仁最後一句話讓患者的兒子放心了，他興高采烈的拿著片子和趙文華道謝，然後轉身離開。
趙文華想要叫住他，看片子的鄭老板都沒說聲謝謝，怎麼會這麼沒禮貌。
但他反應略慢了一點，患者的兒子早都高高興興的走了。
“趙教授，你最開始以為是肺癌吧。”鄭仁微笑問道。
趙文華面對鄭老板的時候早都氣餒了，完全興不起爭強好勝的心思，他實話實說，“嗯，我看左下肺的炎癥陰影里有高密度影，邊緣不規則，有毛刺，認為是肺癌來著。”
“那為什麼找我看一眼？”鄭仁坐回到座位上，拿起紅線開始編織紅繩。
“因為之前有咯血，血液淤積，血凝塊可能會對支氣管造成堵塞，形成較高密度影，掩蓋支氣管結石影，極易誤診為肺癌。我吃不準，原本想要我同學去做個ct看看，但這不是看見您了麼。”趙文華笑道。
鄭仁編著紅繩，也沒往深了想。趙文華說話總是說一半藏一半，看見自己了？應該不是這樣。他拎著片子從門診回來，正常來講是奔著自己來的。
可能是吃不準到底怎麼回事，這才找自己看一眼。但這些小心思想起來好累，鄭仁不願多琢磨，繼續編著紅繩。
“哦，對了。”鄭仁想起了什麼，和趙文華說道︰“因為時間比較長，有肉芽組織增生，氣管鏡鏡下容易誤診為新生物。這時需要先進行活檢，排除腫瘤後再做結石摘除治療”
“您不是確診了麼？”趙文華有些不解的問道。
“只是看了一眼，有點想法，說不上確診。能確診的只有病理，看片子都是猜。”鄭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