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院子里,十來個木匠刨錛斧鑿叮叮做響,手頭上的活計做得嫻熟而老練。
就在前兩天,通州軍大軍進城之前,這個半新不舊的小院子就被他的主人出了手。
被一個專門倒騰房產的販子給收購了。
之後這個販子找來了一伙木工,要把這個小院子簡單整修一下再出手發賣。
所以這次修理其實就是讓賣相變得好看些,既不算是重新翻蓋,也說不到落架大修,基本上就是做一點表面活兒。
如今這些木工干的就是這樣的事,他們在房子和長廊的梁柱上找到腐朽的建築構件。
然後把它們用新的木頭構件替換下來。
在這之後再把這三進的院子重新油漆彩繪一遍,基本上活兒就算完了。
如今這些人在廊檐下搭上了架子,托住整個長廊的房頂。
之後就把支撐住長廊的柱子從柱礎上撤了下來。
這個柱礎就是跟柱子差不多粗細,大概有一尺高不到,像是個石頭雕刻的鼓一樣的東西,所有的木頭柱子都是坐在它上面的。
這個柱礎的功能是防止地面積水時,被水接觸到柱子的下半部分發生朽爛,或者是被土壤里爬出的蟲蟻蛀空。
至于維修的時候,柱礎還有另一項功能,就是只要把柱礎挪走,那根柱子就相當于懸空在地面一尺高。
工人就可以把柱子從房子的整體結構上拆下來了。
等柱子撤掉之後,工人開始把柱子上方的斗拱一一往下撤。
這種斗拱是柱子上方的支撐結構,越是高等級的建築就越復雜。
這些工人們現在所做的,就是把斗拱拆掉之後,把朽爛的構件挑出來,換上嶄新的木頭制成的“斗、升、拱、翹、昂”。
要說這斗拱你要是不全拆了,想單拿出來一個是絕不可能的。
不過這些木匠干得顯然不錯,已經有很多破損朽爛的斗拱被替換下來了。
因為現在廊檐還沒有上漆,所以一塊一塊雪白的新構件,在彩繪暗淡的老斗拱間顯得格外扎眼。
……正當這些人忙活著手中的活計,他們就听院門外一陣亂響。
一幫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從外院朝著內院這邊走來。
這些工人中的一位工頭隨即抬起頭,向外望去。
果然來人大概有五六個,其中大部分眼神兒都在向著院牆房子上面打量,一看就是來買房子的。
在這些人中為首的是個胖子,看他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周圍的院落和房子,反而他身邊的人時不常用目光打量著他的神情,估計此人一定是說了算的正主兒。
這時的工頭一看這幾個人中間沒有自己熟悉的面孔,隨即便笑著迎了上去。
“幾位貴客有禮!”
就見這位工頭向著胖子施禮問候,隨後笑著說道︰“此間主人不在,您是來看房子的?”
“沒錯,我不看房子跑這干嘛勒?”
這胖子斜了工頭一眼道︰“我知道你們主人不在,我派人跟他約好了。
他馬上就到,我在這等他一會兒。”
“即使如此,請您寬坐稍等。”
那個工頭聞言,隨即陪著笑臉讓人搬過幾把椅子來,讓這幾個人在院中座了,然後他也轉頭回到了自己那幫工人中間。
“零頭兒……咋回事?”
等到他一回來,幾個工人隨即抬起頭看向了他,其中有一個笑嘻嘻的向他問道。
“看房子的,人家房主還沒來,他先來了!”
這時的“零頭兒”隨即擺了擺手,讓大家回去接著干活。
這位工頭今年大概四十五六歲的年紀,生長的個子不高,身材消瘦。
一看他一臉愁苦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勞作人家出身。
他一身衣裳雖然半新不舊,但卻洗得干淨。
手腳粗大,上面滿是勞作留下的裂口。
看他總是一臉苦相,還有點水蛇腰……基本上你能看到的中年木匠,都跟他有點像。
這個人正是魯班門總護法,名叫石百齡。
……他是魁首石柏川的親弟弟,借著他哥的光才做了這個總護法。
平時他手下的兄弟因為他名字里有個齡字,所以都管他叫零頭兒。
這一次他跟他哥進了臨安城,帶著人手在此地隱匿下來。
因為身負秘密任務,他們行動時自然是異常謹慎。
院子里來個外人,石百齡也要警惕地探查一番才肯放心。
不過今天來的這幫人,以石百靈的江湖經驗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威脅可言。
在這些人里,那個胖子咋咋呼呼的有股窮人乍富的感覺。
估計是從哪兒賺了錢,到臨安來買房子來了。
看他的樣子雖然財大氣粗,這心里底氣卻是不怎麼足。
至于胖子手下的幾個人里,有一個和彌勒佛一樣的胖子,笑嘻嘻地有意縮起了脖子,讓東家比自己高出了半個頭。
他說話時也是先察言觀觀色再開口,透出了一股諂媚勁兒,一看就是個管家管事之類的人物。
而另一個家伙則是愁眉苦臉的袖著手,一邊看房子一邊手指頭還在袖子里蠕蠕而動,看起來像是在算賬。
這家伙長得又瘦又干,是那種前胸拍點水,都能洇到後背去的單薄體格,定是個賬房先生無疑。
至于另外兩個人,全是青衣小帽的僕役打扮,看起來更是愚蠢木訥。
所以這個組合,分明就是一個鄉下土財主帶來的買房團。
看起來雖然心眼子不少,但是實際上卻屬于沒什麼威脅的那一類。
所以石百齡看過一眼之後,就把他們放到了一邊。
只等著自己東家,那個把房子買下來的販子過來,看看兩家的生意能不能談得成。
……還不到一盞茶時分,範單啟東穿街過巷,來到了院子外。
今天有人來看房,單啟東心里也是暗自高興。
隨即當他推開院門時,就見院子里一幫人坐在中間,不住的打量著周圍的房舍。
當單啟東一眼看到居中的一個胖子時,他心里“咯 ”就是一下子!這個胖子,他曾經見過一次。
那是在臨安城西的運河上,在統帥的船上!這真是奇怪了……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