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這個摔倒的真劊子手身邊,前後左右差不多有七八個人同時驚叫著轉過身去。
他們有的揚起袖子,一瞬間擋住了身後百姓的目光。
有的踩人家腳,撞人的肚子。
一霎時擋住分散了一圈人的視線和注意力。
這時的趙若愚一邊走,一邊在巷子里整理好了衣衫,然後憑著他對臨安城的熟悉,竄著胡同去往預定的會合地點。
這是他投靠統帥之後執行的第一項任務,因為他對臨安城極度熟悉。
和很多底層的官員衙役相交莫逆。
而且心思縝密冷靜,又有著廣泛的社交圈子,所以才會被統帥派來營救宋無悔。
此刻地上那個假裝昏迷的人,就是他花一千兩銀子買通的劊子手。
兩個人曾經反復演練過空中換衣的那一招。
在人群之中,還有十來個化妝好的通州密諜擋在他們身邊,為這兩個人做掩護,這才把這次營救行動做成了犯人逃跑的假象。
這時的趙若愚松了口氣,現在他的工作已經完成,自己可以回通州看女兒去了。
至于這次的行動能否成功,就看那個宋無悔能不能自己跑出臨安城了!……此時的宋無悔正在房梁屋脊上,用盡平生之力拼命縱越狂奔。
臨安上空的風溫暖而柔軟,帶著他熟悉的味道。
無悔在房頂上疾速而行,判斷著一處處適宜的落腳點和下一次縱越的方位,縝密而嚴謹的計算著自己的體力。
這種在房頂上的縱躍極其消耗體能,但卻比繞來繞去在長街上奔跑要快了許多。
這次他跳進了興慶坊之後一路向西,取得是一條直線。
順著臨安城里的房頂,無悔先後跳過了韓王府和武學大院。
他越過了一大片砸實的白沙練武場,在無數兵器架子和石鎖中間跑過去之時。
無悔發現武學里的人都在驚奇的看著他,卻並沒有反應過來!他在院子里橫穿而過,在一棵大柏樹下用力一躍。
利用樹梢的彈力再度向上騰起兩丈多高,就像一顆彈丸一樣飛過了武學的院牆。
在他的身後,兩側長街上無數公人手里的鐵鏈鐵尺、鋼刀弓箭放著爍爍的寒光。
他們大呼小叫的追過來,弄得長街上一片雞飛狗跳。
無悔竭力調勻了自己的呼吸,卻依然覺得肺里面像是著了火一般……這就意味著再過一小會兒,他的體力就將耗盡!宋無悔跳過了太學的院子,又躍過了和太學比鄰的國子監,之後他跳過了一堵高高的院牆。
眼前是一片紅花綠柳、美不勝收的園林。
前方一處低矮的山崗上生著無數翠綠松柏,在這片園中小丘的頂端還有一個斑斕古舊的六角亭。
此處正是風波亭,當年岳武穆含冤隕落之處!……此時的宋無悔知道自己體力即將耗盡,但同時他的生路也就在眼前。
只要過了風波亭,前面就是臨安城牆!按照剛才趙若愚所說的“一直向西”,宋無悔知道他出了城就安全了。
等到他越過風波亭,一路順著山丘向下跳躍之際,就覺得自己兩條腿軟綿綿的似乎難以支撐,無悔心里大叫不妙!他奮力躍過了院牆,向著數丈之外的臨安城牆處,那座大敞四開的“車馬門”狂奔而去時。
在他的頭上,陡然響起了一陣嗚嗚作響的響箭聲!這支箭頭上安裝著骨哨的響箭從他身後射來,掠過他頭頂後直接飛向了車馬門那邊的守軍。
宋無悔狂奔之際眼前一暗,一瞬間跑進了陰涼黑暗的城門洞里。
與此同時,他听見自己的前後左右,發出了連續數聲弓弦炸響!這是車馬門守軍得到了響箭報警,向自己開弓放箭的聲音!無悔覺得自己右上臂和左大腿同時發出了“噗”的一聲。
感覺就像是被兩個石塊同時擊中一樣……他知道自己中箭了。
奮力奔跑時躍動的肌肉,立刻被尖利的箭頭撕裂,宋無悔的腿上隨即傳來了一陣鑽心般的劇痛!他並沒有去管左臂上的羽箭,而是伸出手抓住右腿的箭,毫不猶豫將它拔了出來。
在下一個瞬間,他眼前一片光明耀眼……自己終于跑出了城門洞!……接連兩個月的殺伐征戰,失敗被俘後綁往臨安。
天牢里一夜的博弈和掙扎,這無數日日夜夜的苦思憂慮,還有剛才的舍命狂奔和箭傷!這一切終于把無悔身上的體力徹底榨干了,此時的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幾乎完全喪失了,頭腦也漸漸模糊起來。
這一刻無悔覺得眼前一片亮光晃動,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像在炙熱的熔爐里一般耀眼。
周圍是無數驚呼晃動的人群,可宋無悔卻听不見他們的聲音。
他眼前一片閃亮,那是西湖水泛起的波光,似乎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自己的心跳聲如同沉重的鼓點,越來越響,周圍的一切都在晃動傾斜。
“繼續向前,我不能停!”
宋無悔奮起全身之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讓疼痛延緩自己脫力昏迷的時間。
在他拼命掙扎著向前邁進之際,覺得眼前瞬間一片漆黑!……西湖岸,鶯啼如故,綠柳如煙。
人群驚慌地奔跑著,公差憤怒的呵斥聲不絕于耳。
一個身穿鮮血淋灕的囚服,披散著頭發的年輕人,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
他已經幾近昏迷,卻在一步步晃動著前行。
無悔跌跌撞撞的奮力掙扎著向前跑去,最終還是在奔跑中失去意識,緩緩倒了下去。
從遠遠的湖面上看去,這個昏迷的朝廷重犯從西湖岸的石台上,一頭摔進了碧波蕩漾的西湖中!……眼前一片漆黑,周遭似乎在不停的晃動,飄飄蕩蕩宛如身在雲端。
宋無悔覺得渾身上下的疼痛似乎在一霎時,如同潮水般涌回了自己的身體。
鼻端似乎蕩漾著一片甜美淡然的清香,有點像桂花。
“秋千院落溶溶月,羞睹凝脂……盼海棠!”
宋無悔嘴里喃喃自語的念誦著,忽然覺得一點溫熱的水滴,滴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他強撐著睜開眼楮,一只手卻按在他的胸膛上,制止了他起身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