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青海,玉樹隆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晨光初亮。
空氣涼的有些逼人。通往河谷濕地的公路上行駛著一輛機動三輪車,車上坐了四個人。
駕駛員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皮膚黝黑,身上裹著軍大衣,一路放開嗓子唱著康巴民歌,歌聲嘹亮高亢,額頭上綁著的探照燈隨著車子的顛簸,晃晃悠悠的照亮前方。
副駕駛上坐了個穿藍色沖鋒衣的男人,約莫四十來歲,皮膚是曬過陽光的健康的小麥色。他目視前方,頭一點一點的打著拍子,偶爾跟著漢子哼唱兩句,歌詞擠在喉嚨里,斷斷續續的不成調。
車斗里坐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是男人的妻子和女兒。
女孩正低頭擺弄一台相機,漫不經心的說了句︰“爸爸,別唱了!難听死了!”
男人哈哈大笑,側轉回身拍了一下女孩戴著兜帽的後腦勺︰“這就嫌我唱歌難听啦?你小時候不還經常拉著我給你唱歌兒听嗎?”
女孩嘟了嘟嘴,有些撒嬌的口吻問︰“什麼時候能到啊,這三輪車把我屁股都顛成兩瓣了。”
“還得走個把小時呢,前面是通天河,進了河谷就能看見草甸子啦。”答話的是駕車的漢子,他說話帶著濃重的西北口音。
說話間,三輪車又駛出幾百米遠,天徹底亮了。
抬手關閉額頭上的探照燈,漢子看了一眼天色,大片厚重的雲堆壓在一起,灰蒙蒙的。“今天天氣不好,也不知道草甸子上能不能看見黑頸鶴。”
“踫踫運氣吧。”男人嘆了口氣。為了來隆寶灘拍黑頸鶴,他和妻子已經準備了一年有余,裝備齊全,又在隆寶鎮找了當地的向導,卻怎麼也沒想到來這五六天了,天氣一直不好,能見度很低。
三輪車繼續往前行駛。
已經到了早晨氣溫最低的時候。女孩把相機放在膝蓋上,裹緊身上的羽絨服,打了個哈欠,把頭靠上旁邊女人的肩膀,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顛簸的幅度越來越大,耳畔傳來“隆隆”的沉悶響聲,那聲音好像來自遠處的谷地,又像來自地底,沉重的像一聲悶雷,又像巨龍發怒前的低吼。
女孩睜開惺忪的眼,看到整個大地在顫抖。
“不好,地震了!”
漢子第一個反應過來,車頭一拐就要往旁邊空曠的地方開。路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一道口子,三輪車箭一樣沖出去,車輪不慎撞到山上滾落的石頭,車身一個趔趄,又重重摔回地面。
響聲和巨大的沖力激得人眼前一黑,相機從女孩的膝頭摔下去。與此同時,頭頂響起砰的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正在滾落,車身劇烈的震了一下。
耳畔響起女人驚懼的吼聲︰“夏夏——”
下一秒,女孩被一雙手托起,使盡全力推下了車。身體落入潮濕的草叢,她看到被巨石砸癟的三輪車車斗里垂下一條掛著血痕的胳膊。
從高處滾落的石頭和泥土很快將路面淹沒,幾乎看不到三輪車的影子了……
黏稠的液體糊住眼簾,隔斷了所有感官,有那麼一瞬間,好像這個世界都變成了一潭死水,發不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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