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母親和爺爺的質問，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是斂下眉目，不咸不淡的回應，“這是我和她的事。”
“你和她的事？”段母當即提高了音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我和你爺爺為了你操了多少心？為了幫你挽留住她，又下了多少功夫？完了現在你說一句這是你和她的事就要撇親所有關系？”
她的質問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心上，他身為當事人之一，自然明白他們對他的操心和幫助，但顧婉安的情況怎麼能和他們明說？
“我會處理好的。”他來來去去就這麼幾句不癢不痛的話，段母被氣得沒有脾氣，往後一靠，雙手抱臂看著他。
沒有讓他走的意思。
“奕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說話做事都要負責。”段爺爺緩緩開口，似乎在打圓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段奕琛沒來由一抖，愈發不敢說話，頭垂得很低，老爺子氣得胡子一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拐杖在地上敲出鈍聲，“你能耐了。”
他的語氣越是平靜，段奕琛就越是惶然。
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和他有這樣的交流了。
“你要和顧婉言在一起也可以，”他緩緩開口，段母驚訝地看著他，著急地要說話，被他伸手打斷，“你要是決定和她在一起了，以後不要和顧婉安搭話，一句話都不要，權當她是你的親妹妹。”
言外之意就是他們對她的疼愛不會變，但他沒有疼愛她的權利，這比讓他們再不相見更讓人難受。
“爺爺……”他終于沒忍住叫了一聲，才剛起頭就被他瞪回去，後面的話也被迫咽回去。
“你現在只需要回答我好還是不好。”段爺爺的風格一如既往地強硬，一雙眼不怒自威，背著手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段奕琛從未覺得如此糾結難安，他不想放棄任何一個陪在她身邊的機會，卻也無法做到兼顧。若是答應，就意味著以後漫長的時光里他只能一個人守著那份熱愛默默地燃燒，如果不答應，可能她以後甚至無法存在在這個世界。
兩個選擇的後果擺出來，選哪個顯而易見。
他听見自己遲鈍而緩慢地回答，“好。”
那個字像一記悶鐘敲在他心頭，同時也敲滅他對顧婉安的所有幻想。
原本以為等徹底解決這件事他就能和顧婉安和好如初，是母親和爺爺敲醒了他，他的美好幻想基于顧婉安銅牆鐵壁般的內心，基于她不會受傷難過。
但這是不可能的。
顧婉安也是個柔弱的小女生，自然也會難過，而他對她的冷漠則是最好的利器。
回顧昨晚她的臉色就能想象到她的心碎。
剛剛她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他就像是空氣一般的存在。
“好，好得很。”段爺爺沒有想到他會真的虎著臉給出肯定回答，氣得話都快說不利索，表情管理失控，瞪著他，“婉安這麼好的丫頭你都不要。我們段家只承認她這一個兒媳婦。”
他不想深想父親的意思，躲開他逼迫的視線，沉默應對。
對話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什麼意思，段爺爺恨恨地用拐杖懟了下地面，轉身離開，段母怕他氣壞身子急忙跟上去，扶著他進了房間安頓好後才走出來，段奕琛還是以剛才的姿勢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你和婉安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是和他相處較多，對兩個孩子都比較了解的段母，剛才段爺爺一番發火後她的怒氣也平息下來，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按照她對段奕琛的了解，除非是顧婉安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不可饒恕的事，不然他不會做到這麼絕，可顧婉安又不是惹禍的性子，問題自然單方面出在他身上。
“沒什麼。”他倔強地不肯給出回答，以啞言應萬問，就連段母也拿他沒辦法。
她嘆了口氣，知道再糾結也得不到回答，只能退一萬步，打柔情牌，“你知道婉安那丫頭有多看重你，不管是你為了她好，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離開她，我無法想象她之後的生活。”
話音落畢，男人的眼神閃了閃，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顧婉安心中的位置？她跟在他身後十幾年，一顆真心都放在他一個人身上，再優秀的人都不多看一眼，某種程度上他就是她的世界。
世界一旦崩塌還剩下什麼？
他當然想過這些問題。
但是他沒得選擇。
世界崩塌，總還有重建的機會，若是遇到對的契機，重建也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可要是她的人沒了，他的世界就再也無法重建了。
“媽。”諸多想法從腦中一閃而過，他干澀開口，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脆弱和無助。
“乖。”段母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兒子，忍不住伸手給了他一個擁抱，摸摸他的腦袋，像小時候安慰他那樣。
柔軟的大手讓他幾乎崩潰，他忍住一吐而快的沖動，努力壓抑著自己洶涌澎湃的情感，死死咬著牙，幾分鐘後，他才緩緩平靜下來。
“有什麼為難的都可以和媽說。”她聲音輕柔地撫慰著，萬分心疼他。
可他卻不開口。
剛才分明是要忍不住說了，現在又生生地壓下去。
他打小就這樣，掩飾自己的情緒很有一套，讓她這個當媽的一度非常受挫，覺得沒有任何安慰他的機會。
沒想到長大後變本加厲，都到這個份上了還是一個字不肯說。
“媽，比起不能和她在一起，我更不能承受失去她。”他喃喃道，這聲音來得突然，以至于她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仔細去听他的話，又是一陣沉默。
他小心藏著自己洶涌的愛意，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狼狽不舍，牙咬碎了只往肚子里吞，誰都不要說，這種委屈他一個人消化就好。
“好了，時間不早了，休息吧。”他推開段母，不顧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徑直上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