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忠這兩天經歷了生死大事,此次回來可以說是大難不死劫後余生,這普通的一碗面直把他吃得熱淚盈眶。謝榮芳見了,不由奇道︰“陸忠,你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怎的吃個面也能吃哭啊?”
陸忠哪里敢說,只搖搖頭,把面湯給吃了個干淨,“鳳鳳呢?”
“找同學玩兒去了。”
陸忠哦了一聲,又想起死去的陸昭來。
這可憐又傻氣的丫頭,人活著不比什麼都強嗎?為什麼偏偏要跳河啊?
雖說自己是打算把她給賣了,可若他知道她這麼強硬,說不定他就不賣她了呢。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
他只希望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否則他真的要去坐牢了。
有一個人還是知道的——陸國富。
陸忠想起老爹先前的態度,不禁一哆嗦。
雖說陸忠最開始打的就是把陸昭給賣了的算盤,但是他沒料到陸昭會為此送了命。陸國富那里他還是有些把握的,但也只是有些,他不知道陸國富得知陸昭的死訊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或許會像之前替他還賭債那樣揭過去就算了,也有可能直接讓他去投案自首。
陸忠心里打著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去找陸國富主動坦白。
謝榮芳看他臉上驚疑不定的,心里更加斷定自己男人在外頭這幾天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她把碗收了,回來見陸忠還坐在那里,都沒動過,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陸忠給她一驚,慌張地說︰“沒什麼。”
謝榮芳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
田里的活確實重,陸忠強打起精神去干了一下午活,進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陸鳳從同學家回來了,正在燈下寫作業。
她的面容與陸昭有幾分相似,眉尾有顆痣,被燈光照著,泛著微微紅色。
陸忠心里一緊,吼道︰“白天出去玩,晚上才來寫作業!”
陸鳳驚地一下抬起頭來,看見是他後,眼里閃過一絲厭惡,也惡聲惡氣地道︰“要你管我!”
“你長本事了!”
陸忠說罷便要打,被從廚房出來的謝榮芳攔住了,“你發什麼瘋?鳳鳳做錯什麼了你要打她!”
陸忠瞪了陸鳳一眼,又瞪著謝榮芳,“你就慣她吧!慣出事兒來了就爽快了!”
“誰慣我了?!”陸鳳听了這話可不依,“這個家要啥沒啥,你們拿什麼慣我!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呀,瞧咱們這村子里,咱們是最窮的!”
陸忠被挑起了最不願提及的事,掄起掃把就要打過去,被謝榮芳死命攔住了。
謝榮芳一邊抱著陸忠的腰,一邊回頭沖陸鳳說︰“你少說兩句,回屋去寫作業!”
陸鳳哼了一聲,收拾了作業本進了屋,回頭再把房門狠狠地甩上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謝榮芳說︰“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從一回來就不大對。”
陸忠也覺得反常,從前他可對陸鳳一種重話都沒有的。雖然他也知道陸鳳嫌棄他,但他有這麼個聰明伶俐的女兒還是打心底高興,她瞧不上自己就算了,她能讓自己在別人面前長臉就行了。
陸鳳跟陸昭同年同月生,只是陸鳳早生六天,所以是姐姐,陸昭是妹妹。
陸忠一看到陸鳳,不知怎麼就會想起陸昭。
她只比陸鳳小六天而已,卻死了。
陸忠心里有事,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了。
謝榮芳翻了個身,嘀嘀咕咕地說了句什麼,陸忠也沒在意,穿衣出去了。
外頭天色還有些灰,沒完全亮開。
陸忠出了自家的門,延著門前的田梗往前走,翻過這條田梗,對面就是陸國富的家了,再往後走是陸昭家。
陸忠看著不遠處那一群房屋,黯淡地天光下,那里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陰影。
他想去找陸國富說說陸昭的死,可是走到一半兒卻又停下了。
這是人命啊,他實在是沒有勇氣。
“大伯。”
寂靜的田梗上,突然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陸忠渾身雞皮疙瘩冒了起來。
因為他听出來那是陸昭的聲音。
他驚恐地四處看了看,沒見著人影,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剛想松一口氣,那聲音又道︰“你回來啦?”
陸忠往後退了兩步,一腳踩空,整個人跌在了種蓮藕的水田里。
他顧不得渾身濕透,驚道︰“是誰在說話?”
“是我呀,大伯,我是昭昭,你不認識我了嗎?”
陸忠轉動腦袋往四周看,眼前除了一片灰,什麼也沒看到,“昭昭……昭昭,你怎麼……”
“地下好冷啊,所以我上來找大伯,大伯你把衣服脫了給我吧,我好冷。”
陸忠在水田里撲騰兩下,雙腳卻悍在田里,費了好大勁才站起來,他心里慌得很,“好好好,大伯馬上就脫給你。”
“還有褲子。”
“好。”
“大伯,我要你全身所有的衣服,因為我好冷,地下好冷。”
“這……”天馬上就要亮了,周圍已經有幾家人起來做農活了,他要是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扒干淨了被人瞧見,以後還怎麼在村里抬頭做人?
“大伯不願意嗎?”陸昭的聲音听起來委屈極了,“如果不願意就算了吧,我晚上再來找你。”
“別,你別走,大伯馬上脫給你。”
“嗯。”
陸忠在水田里扒拉下褲子的時候,一股透心驚從腳底板鑽了上來,他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失禁了。
陸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還從未有如此狼狽的時候,當下又羞又愧,“昭昭,你快拿著衣服走吧。”
沒人回答。
“這不是陸家的老大嗎?你咋的把衣服都脫了?”
陸忠一抬頭,正對上王大錘笑得沒心沒肺的臉。
王大錘這一嗓子吼得半個村兒的人都醒了,陸忠听見家家戶戶開門的時候,直想鑽進水田里把自己給淹死。
“陸家老大,你倒是說話呀。”王大錘見他羞愧地低著頭,雙手護著要害,光溜溜的站在水田里,王大錘不由樂了,“這一大早的,你不在床上,跑到田里來干什麼?是不是你媳婦兒滿足不了你呀?”
陸忠瞪他一眼,“放你媽的屁!該干嘛干嘛去!瞧什麼熱鬧!”
王大錘也不惱,笑道︰“我還就愛看你的熱鬧,你說說,你一大早在這兒干嘛?”
“關你屁事!”
陸忠不理他,自顧自地撿起田梗上的衣褲穿了,上來的時候卻著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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