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已經趨于寂靜的夜,就這樣被突兀的槍聲劃破了。黎叔的那聲嘆息雖然只有這個屋子里的人能听到,但是這何嘗不是大多數國人的心聲。
清王朝在風雨飄搖中終結了,留下的是滿目瘡痍的華夏大地,各地軍閥割據混戰,為他們的威風和利益買單的是千萬老百姓的性命,在歷史的車輪下,弱勢群體只能如螻蟻般悄然消失。
院子外面的嘈雜聲更大了,桌子下的三個孩子也從桌子下鑽出來,明亮眼楮中充滿恐懼擔憂圍在黎叔膝邊,雖然平時爺爺對他們最是嚴厲,讓他們敬而遠之,但是一到危急時刻,這個飽經風霜的懷抱卻成了最溫暖的港灣。
“這幫天殺的又來了,你們快躲躲!”黎叔的兒子急慌慌的沖了進來,讓譚祖香他們躲一躲。
不明就里的譚祖香忙問道︰“黎叔,這是怎麼了!”
“阿成,你先把孩子們安排好,少東家交給我就行了!”黎叔把孩子們交在兒子手上,又道︰“前段時間,來了一隊官兵,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听口音像是北方人,進了縣城就打跑了原本守城的老弱病殘。”
北方人,譚祖香一听在腦子里就閃過了廖虎,難道他們也在這里歇著了?要是真的,那還真是冤家路窄呀!
“後來就在城里肆無忌憚的抓男丁,說是為了革命……”黎叔說著連連嘆氣,縣城里的人肯定恨透了這伙官兵,黎叔站起身,道︰“有的人家給點錢,他們就不抓人了,但是保得了一天,保不了一個月、一年呀,再有錢的人家也被掏空了!”
從這點,還像極了廖虎的風格,看來多半就是他了。譚祖香心里又盤算起了應對之策,自己在開平的時候打過他一槍,並沒打到要害,要是讓余美顏再看到這個仇家,定又是一場不小的風波。
正在說著話,院門被拍的山響,是士兵又來抓人了。黎叔趕緊說道︰“少東家,你們跟我來,到後面躲一下!”
“黎叔,你把余姑娘藏好就行了,我跟你去看看!”譚祖香這次出門的時候也把手槍帶上了,他倒要看看這些官兵是不是廖虎的。
“你……”余美顏一听譚祖香只顧著把她藏好,拉著他擔心的說道︰“你行不行!太危險了……”
“沒事,放心吧!我手里有家伙!”譚祖香自信的笑著說道,還拍拍腰間。
余美顏也再沒有說什麼,眼楮里的這個男人閃著光,似乎冥冥中就已經安排好了,小時候的相識,長大後的相別,成年後的相逢,不知以後還會有什麼安排。
黎叔先叫譚祖香等著,他帶著余美顏道屋後去隱藏了。外面有人們的哭喊聲、大叫聲、零星的槍響,譚祖香取出腰間的左輪手槍,檢查了一下子彈,又別在腰間拿衣服蓋上了。
院門頂不住猛烈的撞擊,譚祖香急忙把桌上余美顏和三個孩子用過的碗筷收拾起來塞進身旁的櫃子里,四個官兵是循著客廳里亮著的蠟燭走了過來,手里端著長槍氣焰囂張,走到門外的時候,黎叔也急慌慌的跑回來了。
“糟老頭,錢拿來吧!”其中一個領頭的士兵在飯桌邊一座,直接開口要錢了,他知道黎叔家有錢,看著桌上豐盛的晚餐,撕了一個雞腿,把剩下的扔給伙伴,痞子樣的坐著吃了起來。
“昨天不是交過了麼!”黎叔哈著腰,好聲好氣的解釋道。但是那個士兵把眼楮一瞪,厲聲說道︰“昨天吃飯了,今天你為啥還要吃!”
“長官,這怎麼能跟吃飯比呢!”黎叔苦笑著小心翼翼道。
“怎麼不能比,錢我們也能消化呀!所以今天還是要交錢的!”那士兵無賴狀的一拍桌子拿著歪理理直氣壯。
“這……你這是歪理!”
“我看你家還是有人的,不交錢可以呀,那我就得抓人了!”把雞骨頭一扔站起來就要去找人,黎叔也知道人也是藏不住的,只得服軟了,拉著士兵的袖子哀求道︰“你看我家就我一個糟老頭子,這不是客人來了,自己弄了點吃的……”
“少給老子廢話,我看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呀!”士兵把胳膊一甩差點打倒了黎叔,譚祖香一個箭步上去扶住黎叔,厲聲道︰“蠻橫無理,仗勢欺人的東西!”
官兵一看有人打抱不平,正中他們下懷,這樣就又可以多訛詐一點錢,裝進自己的腰包了。獰笑著說道︰“這是哪里來的程咬金,這麼愛管閑事,我看長得挺壯實的,倒是可以為革命去獻身!”
那領頭的士兵一看譚祖香油頭粉面,弱不禁風,想要在肩膀上捏捏,掂量一下這小子的身板,可是他找錯人了,就在剛要去抓肩膀的那一剎那,譚祖香抓住他的手腕,一帶一剪,手中的長槍就落在地上,疼的嗷嗷直叫換。
其他的三個人急忙扔掉吃剩下的雞骨頭,端起槍對著譚祖香吼道︰“你想干什麼,快放開人……”
譚祖香可不怵這三條槍,拔出自己的左輪手槍抵在被抓士兵腦袋上,說道︰“你們膽子還真大,想不想要他的小命了!”
三人一看這不是個善茬,也是個不服軟的主,口氣軟下來不少,說道︰“你知道我們是誰的人嗎……”
“哈哈!不就是那個廖瘋子的人麼,恐怕他還在床上躺著的吧!”譚祖香在余家打的那一槍是照著要害打的,但是無奈自己槍法不濟,未能一槍斃命,可那廖虎也真是吃了苦頭,現在這能在床上躺著發號施令。
四個官兵听到這家伙說出了長官的名字,驚的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們不知道的是面前的這男子跟自己的長官到底是關系,也不敢貿然下了定論,只得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們回去告訴廖瘋子,譚家的公子希望他趕快離開新興縣城,再不要在各地欺壓百姓!”譚祖香以命令的口氣吩咐道。
有一個士兵疑惑的說道︰“這位公子為何要說這樣的話,我家長官為什麼要听你的!”
“你們只管去告訴他就行了,還不快去!”譚祖香嚴厲呵斥道,一把把懷里抓著的士兵推到對面三個人的懷里,手中的手槍沒有放下。
四個士兵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收起槍,錢也不敢再收,聚在一起嘮嘮叨叨的說了一陣子,回頭望了一下黎叔和譚祖香灰溜溜的走了。
“少東家,這樣行不行呀!”黎叔看著人都跑了,迫不及待的問譚祖香。
其實,譚祖香心里也沒譜,不知道這廖虎心里是不是還害怕自己的那一槍,也不知道廖虎會不會心中沖動來找自己尋一槍之仇。
“不知道,反正廖虎在我哪里吃過虧,至于他接下來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譚祖香把槍收起來,坐了下來,安慰黎叔道︰“黎叔放心,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就把這里的錢莊撤了,去個安全的地方。”黎叔卻高興不起來,這是譚家的產業,也是自己一步一步干起來的事業,心中頗為不舍。
譚祖香也看出了黎叔的心思,也心里難受的說道︰“黎叔不要擔心,我會給你安排好的,讓你們一家沒有後顧之憂。”
“少東家,你們譚家對我們真是太好了,真讓我們無以為報……”黎叔想要跪下來拜謝,譚祖香攔住了,說道︰“黎叔不要這樣,我只是替我父親多謝謝你們這些譚家企業的老人了。”
“你們先好好在家里呆著,我出去看看那廖虎有什麼反應!”譚祖香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杯,拍拍黎叔的肩膀就閃身出去了。
黎叔看著譚祖香消失在門外,站了一會,才回到屋後把余美顏叫了出來,余美顏看譚祖香不見了,心急的問道︰“黎叔,譚公子人呢?”
“他說出去辦點事,讓我們先照顧著你早點休息!”譚祖香在離開的時候安頓黎叔,不能讓余美顏知道那個廖虎還活著,黎叔有點不好意思的回道。
余美顏也信了,跟著黎叔去了臥室,兒媳婦帶著孩子們也出來了,一陣寒暄,兒媳婦顧著孩子們,也帶著余美顏去休息了。阿成不知道官兵為何放過了自己家,急忙問父親道︰“爹,今天的錢交了麼?”
“沒交……”
“啊!沒交……那他們怎麼……”
“還是多虧了少東家了!”黎叔感嘆道︰“譚家對我們真是有大恩呀!”
阿成只看到了余美顏,不知譚祖香去了哪里,問道︰“咦,那少東家人呢?這外面亂成這樣!”
“我兒放心吧,少東家不是普通人,我們等他回來就行了!”黎叔笑著說道︰“走,我爺兒兩去客廳等著。”
現在的世道真是不能言說,說清王朝腐敗,至少還有個所謂的官府。可是如今是各種勢力犬牙交錯,只要手里有槍就是老大,一個看不起一個,各自帶著武裝相互殺伐。像前些年的義和團、八國聯軍等等,各自勢力均有損傷,但最大的受傷者就是平民百姓了。
譚祖香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廖虎的營地,所看到的一切氣的他咬牙切齒、全身發抖,拳頭攥的暴出青筋,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廖虎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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