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久違的制作部作業,許安楠不得不從她的底層收納箱里掏出曾經被閑置的工作服和防毒面具,上面還沾了些頗有年代的乳膠痕跡,扣一扣便扣掉了。
快遞仍在許安楠的手軟中持續抵達,演員到公司前,她正好拆完當天的第十五個快遞,是一個護目鏡式樣的墨鏡。
她試著帶了一下,抬頭正對上走進辦公室的路遠航。
“喲,還挺好看。”路遠航听不出是真是假的夸了一句,“護目鏡竟然能被你戴出了鄉村黑泡泡的感覺。”
許安楠于是能確定,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她又把眼楮摘下來,“人到了?”
“快了。”
許安楠從玻璃隔板看到外面來回忙碌于制作部和翻模間的趙冬和崔佳,他們正在做一會的準備工作,看樣子應該是準備的差不多了。
路遠航很快便又接到電話,“這下是真到了。”
許安楠去更衣室換上工作服,出來後正帶著一次性的PVC手套,就看到路遠航把人領進了公司大門。
一前一後就兩個人,演員和助理。
翻模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演員,留著略長的頭發和絡腮胡子,雖然不秀氣倒也不覺得粗糙,看著還有些面熟,只是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在哪部劇里見到過。
“這位是我們遠安傳媒的許總,許安楠。”路遠航介紹道。
“你好。”許安楠刻意保留著右手還沒有戴上手套。
“這是海哥。”
“你好。”對方同樣客氣的和許安楠握了手,眉眼間的和氣看起來像是還挺好相處的人。
路遠航繼續說道,“今天主要就是由安楠給您翻這個臉模,所以您絕對放心。”
“好的好的,謝謝。”海哥點點頭。
初次見面,路遠航寒暄完了一時也有些詞窮,于是一拍手,“那咱麼就,直接開始吧?”
因為擔心可能會影響到翻模的工作,海哥特地把助理留在了會客廳等候。
之後許安楠把人領到翻模間,期間大致介紹了一下翻模的流程和注意事項,然後安排海哥在特質的軟椅上坐下。
特化經常是一個動輒三、四個小時奔上的工作,所以給模特一把舒服的椅子至關重要,另外為了配合特化師的操作方便,椅子的高度也有一定的講究。
“崔佳,你先給老師帶光頭套吧。”許安楠道,“趙冬,你給老師帶一下圍布。”。
“還要帶頭套?”海哥疑惑道。
“對,是為了保護頭發的。”許安楠解釋道,“一會我們會先用藻酸鹽上一層,然後再打兩層石膏繃帶,不帶頭套會很難清洗,而且很可能會取不了模,這是必須的步驟。”
海哥本也是隨口問道,這麼一听似乎是有些明白了,“這個全程大概要多長時間?”
“翻半頭快,一般半個小時左右。”
“哦好。”
崔佳的光頭套看著還需要再貼一會,許安楠便又多說了兩句,“一會您找個舒服的姿勢保持住,嘴巴和眼楮都自然閉上,鼻子確定能正常呼吸就行。然後這個藻酸鹽開始接觸皮膚的時候會有點涼,您可能需要稍微忍耐一下,盡量不要聳肩。”
“好的。”海哥作為一個老演員,專業上還是沒什麼可質疑的,他看了一眼容器里的藻酸鹽粉末,忽然想起什麼,于是笑道︰“我好像在抖樂上看到過這個東西。”抖樂是最近異常火熱的小視頻軟件。
許安楠也笑了笑,“這其實是醫學上牙科專用來拓牙模的,挺常見的。”她說著不忘補充︰“也很安全。”
“原來如此。”
話說完,崔佳的頭套也剛巧貼完,她扔了手里用來粘膠的棉棒,回頭確認了許安楠的意思。
許安楠點了一下頭,“那我們正式開始了?”
海哥明顯還是有些緊張,他深呼吸,“好。”
許安楠伸手在藻酸鹽的容器邊上做好準備,“趙冬,倒水。”
一如許安楠招呼里打的那樣,這藻酸鹽剛上臉的時候一陣薄荷似的清涼,盡管做了準備海哥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雞皮瞬間疙瘩起了一片,但他忍了忍很快便又適應了。
藻酸鹽兌水後的流動性很快,固化速度也只有僅僅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所以操作上的難度不言而喻。許安楠有些日子沒給人翻模,一時有些生疏,但一旦上手後還是飛快的將海哥的整張臉和脖子平鋪均勻,崔佳則在一邊全程盯緊海哥的鼻孔,不讓藻酸鹽流進去影響呼吸。
時間剛剛好,短短的三分鐘,像是打了一場三天的仗。
“好了。”許安楠說著拿了把工具,將成型後的藻酸鹽稍微修整了一下,繼而安排趙冬,“開始淘繃帶吧。”
“好。”
濕透的石膏繃帶到底有些重量,疊加在臉上不一會脖子就會因為負重而酸痛。初學時許安楠也經歷過被翻模,對那種感覺還有些印象,所以她只能一面加快手上的速度,一面讓崔佳在後面稍微托著一點海哥的後腦勺。
最終整個臉模從海哥臉上取下來的時候,十分完整。
不過藻酸鹽的特性是時間稍長就會縮水變形,為了不讓出來的模具變形,許安楠緊接著就讓趙冬把東西拿回制作部處理,這邊她和崔佳給海哥做最後的清理收尾工作。
“謝謝,辛苦了各位。”
直到海哥準備離開時,路遠航那個網癮少年才抱著手機重新出現,互相道了別約在劇組見後,他又把人送了出去。
許安楠神經一松,頹然的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去,隨手開了瓶冰紅茶一陣猛灌。
路遠航送完人去而復返,進屋坐在她身側,“怎麼樣,我看翻得好像還不錯?”
“除了有點小氣泡,其他沒問題。”許安楠說著起身從一邊的包里取出一個繪畫本,一遍打開一邊繼續道,“我昨晚又特地看了一下劇本,然後大概畫了個設計草圖,我感覺還挺接近的,你看一下。”
路遠航接過來,眼頭一亮,“是還挺好的,不過對他們來說,是不是難了點?”
許安楠差點被一口水嗆到,“當然我自己雕。”
“你雕?”
“是啊,還剩四天,咱沒時間了。”許安楠實在不是瞧不起誰,只是以他們目前的經驗一次成型基本不可能,雕完還是得修改才能正式取用,那完成真的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她把冰紅茶的空瓶子扔進垃圾桶,起身去了制作部。
新鮮出爐的臉模已經刷好了第一層石膏在等干,大小勉強一致的麻布片也已經剪好準備在一旁,許安楠覺得沒什麼問題。
“今天把這個復模做出來,明後天大家進行傷效雕塑,最後兩天一天出模具,一天出假皮。”
大家面面相覷後,趙冬指著臉模問,“那這個呢?”
“這個我來負責。”許安楠說︰“我會盡量在四天內完成魔化臉的雕塑,等我和崔佳進組後,你們就繼續完成後面的翻模和出皮工作,然後把假皮郵寄過去吧。”她實在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許安楠是個間接性的工作狂,雖然平日里總想著有時間能休假偷懶,但一旦忙起來,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她有一種工作不做完,屁股就不能挪位的強迫癥,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路遠航已經第五次提醒她吃晚飯,奈何外賣送到手邊,許安楠愣是看也沒看一眼。
“你不會打算干一晚上吧?”
因為許安楠的關系導致正常下班時間誰也不敢先走,還是路遠航過來宣布了自由令。可路遠航也想回家,他已經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就是不太放心把許安楠一個人放在工作室。
否則他真的不懷疑,這個女人會徹夜留在這里。
眼前的雕塑已經出了整體的大致形體,許安楠正考慮著結構的問題。
其實如果就這麼雕下去的話,再有兩天處理處理細節,也就差不多了,但她總覺得不太滿意。
“喂,你有沒有听我說話?”
“嗯?”許安楠顯然沒听到前一句話,不過也隱約能猜到路遠航這氣急敗壞的樣子是為了什麼事,“我待會吃。”
路遠航︰“……”
他覺著不能再縱容下去了,于是許安楠被人並不算溫柔的從座椅上提溜了起來,她大概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路遠航突然男友力爆棚的把她扛在了肩上。
“我去!你神經病啊——!!”許安楠在自己的一路罵聲中被扔進了車里。
隔天再來工作室的時候,路遠航發現許安楠又已經早早坐在了那里。
這個瘋子!路遠航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叫了早飯,因為想到許安楠昨天晚上很可能什麼也沒吃,所以正準備無論如何也要逼著她吃一點再工作。
結果拿著早飯走到許安楠跟前的時候才發現,昨天連夜出來的大型,這會竟然被許安楠全部推翻了,原本挺可怕的一張魔化面皮,因為被扣掉了幾部分的雕塑而呈現出一副詭異而可笑的狀態。
“你、你干嘛了?”路遠航的心在滴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