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空調溫度穩定在二十六度，許安楠把車停好後卻並不想出來。八月是個不太友好的月份，她每天都擔心著地面會把她的鞋底烤焦。
可坐了一會她還是不得不拔掉鑰匙，打開車門，用沒什麼效果的文件夾擋著臉飛奔到公司門口。
“楠姐。”剛進門就踫上了顯然早就在等她的助理徐菲。
許安楠整了整衣服，把齊肩的短發順到耳後，“怎麼了？”
“剛接到一個急活，老大讓你過去面談。”
“還急活？”許安楠順手接過徐菲手里的本子，“劇本都送來了。”
“剛送來。”
“大型古裝武俠劇……”許安楠念著封面的字，然後隨手翻開看了幾頁，“什麼時候去？”
一向了解自家上司的徐菲抿了抿嘴，“現在。”
許安楠確實不太開心，她向來不喜歡打沒準備的仗，尤其是劇本都沒來得及看就要去談合作，這價碼很容易開錯。
徐菲看著許安楠嚴肅的表情，猶豫著繼續道，“老大說了，就是個普通的古裝劇，特化部分不是很多，您看著開價就行。”
路遠航這個人可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麼。
許安楠懶得說破，她合上手里的劇本，“會開車麼？”
“啊……會，會。”
許安楠趁著路上的時間大致的將劇本走馬觀花的瀏覽了一遍，勾出來的特化部分讓她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路遠航說的倒也不錯，除了些傷效，也就只剩下一個魔化的妝面，內容不多，是個不怎麼賺錢的活。
但“來者不拒”是他們這行的定律，特化的圈子小的很，自家不接就會落到敵家去，公司上下還要養著這麼多人，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許安楠這一路就把這個活的整個流程都在腦袋里安排妥當了，到時候安排幾個學員制作，再安排兩個學員進組，公司拿點回扣，就和以往一樣，穩賺不賠就行。
徐菲車開的穩當，停下的時候許安楠竟沒發覺，“到了，楠姐。”
“哦，好。”許安楠拿上談判的文件夾，昂首挺胸的從車里走了出來。
“十五萬。”許安楠在圈內是個出了名爽快的人，諸如開價這種事情，向來是不繞圈子。
“十五萬？許總這開價是不是有點高啊，前一家才開十萬。”
“那他們為什麼沒有做下去？”許安楠反問，對方一時沒回答上來，她便繼續說，“顯然他們不夠靠譜。首款付了吧？違約金要到麼？”
“這……”
“李總，特化這個圈子貪不了便宜，您也知道材料和人工的價格都是死的，哪怕十萬他們做出來了，那做出來的東西能不能用還是另一說。”許安楠把自己在劇本背面寫的字露出來，“您看，我簡單做了個整理，您這是古裝戲，傷效肯定很多，我不可能拿以前的東西糊弄你，更不可能一個零件反復用是不是？還有這個魔化妝，從演員翻模到出皮上妝，業內最低的打包價都已經三四萬了。所有東西都是現制作，前期籌備的錢，進組跟妝的費用，我隨便派一個人出去不都得六、八千的往上走麼？”
“……”
“何況您這還是大制作，請了腕的吧？”
對面的男人一度陷入沉思，許安楠的嘴炮讓人沒法反駁，可這事也沒那麼好商量。他擺擺手，“您也別李總的叫，我就是給人幫個忙，實在是上頭就批了這麼多錢下來。”
許安楠暗地里翻了個白眼，這種說辭往往不是上頭批的錢不夠，而是嫌入自己腰包的錢少了。況且听他的說辭這又不是他自己的項目，給別人干活，自然是能怎麼打折扣就怎麼打。
許安楠有一種這活要黃的錯覺，尤其是她還不打算讓步的情況——她不能讓公司虧本，更不能做出次品砸自家招牌。
“那既然這樣……”
許安楠話還沒說完，有人敲了敲門。
“不好意思啊，”李總抱歉道，又對著門外︰“進來。”
許安楠喝了一口水，正打算一會就撤，就听到進來的那人說道︰“李哥，那邊談攏了。”
“是嗎？”因為許安楠的原因一直正經臉的李總難得高興地笑了笑，“沈寧那邊答應了？”
“是的，合同已經發過去了。”
許安楠的杯子定個在嘴前，從第一個“沈寧”從對方口中出現的時候，她的大腦就開始死機了。
辦公室的門再次關上，許安楠還沒反應過來要說話，為難的李總先聲制人，“既然這樣，我這邊還有其他的事情……”
“您剛才說十萬是麼？”許安楠回神。
李總被她這個回光返照似的問題弄得一愣，“是，是啊。”
“好的，我接了。”許安楠把手跟前談判的東西規整了一下放在一邊，只留下一支筆在手里，“現在可以簽合同麼？”
許安楠並不是一個典型的追星族，就好比她粉了沈寧七年，卻連一個面都沒見過。但其實就算沈寧撐死了只排得上是一個三四線的小演員，又因為為人過分低調內向而一直火不起來，但接機或是各種見面會活動的機會還是挺多的。
但許安楠一次都沒抓住過，換句話說，她從來也沒打算過要以這種方式見到自己的偶像。
可能是許安楠過于理性了，但七年前她千里迢迢只身來到京城的時候，其實一點也不理智。當時的許安楠想的非常簡單，她放棄了大學自己並不喜歡的專業轉行進了影視圈，就是盤算著有朝一日，能在戲上踫到沈寧。
沒想到這個念頭好死賴活的持續了七年，都快要被她忘干淨了，突然一下子又毫無征兆的就實現了。
許安楠的心情非常好，頭一次做了虧本生意卻比賺個百八十萬的時候還要開心。回程徐菲光看著許安楠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卻不敢發問，就記得誰和她說過老大不管是生氣還是過于開心的時候都不能惹，否則很容易會攤上事。
“把人都叫到會議室來。”許安楠下車時安排。
路遠航難得沒有抱著他的手機談項目，許安楠剛坐下他就進來了，“心情這麼好，談的不錯？”
許安楠沒說話，等著所有人陸續到期了之後才直奔主題。
“我們剛接了一部古裝，是個急活，前期大概只有一個星期左右，要做一批新的零件和幾張整臉假皮，然後進組兩個半月到三個月的時間，下面我進行一下人員分配，有問題的再調整。”許安楠說著開始板書，“我看了一下你們手頭的安排，制作方面就有趙冬和王明明負責，記得抓緊時間。然後進組這邊兩個人就夠了，”許安楠停了一下然後再白板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下面頓時唏噓一片，“我和崔佳。”
“你要親自去？”路遠航第一個發聲，“我听那邊的意思，這戲應該是給不起你出場費的吧？”
誰不知道她許安楠進組，按天算的話快奔四位數一天了，哪有幾個組能請得起？何況除了一線要求特別高的院線大電影，許安楠也少有能上的入眼的活。那麼這是演的哪一出？
許安楠眨了眨眼楮，“實在要說的話，這活比較特殊。”
“哪里特殊？”路遠航不依不饒。
許安楠瞥他一眼，卻並不打算回答的態度，她拍了拍手收回大家的注意力，“好了，劇本一會我都會發給大家，然後制作部先整合出來盡快開始制作，演員大概明後天會過來翻模，其他還有什麼問題麼？”
沒人說話，許安楠繼續道，“那麼散會。”
“現在你可以說說哪里特殊了吧？”等人走光後，路遠航還窩在他的老板椅上一動不動，顯然在等個說法。
“五萬首款已經打你賬上了。”許安楠說。
“五萬？”
“這戲一共談了十萬，先付一半。”
路遠航的臉上是大寫的“excuseme”，“一共十萬，你還要親自去，是你瘋了還是我傻了？”
冷靜下來的許安楠深吸一口氣，然後給出個完全可以讓路遠航信服的理由，“這是沈寧的戲。”
果然說完這話路遠航一挑眉毛，頓時就釋然了，作為這麼多年合作的gay蜜，他對許安楠唯一不冷靜的那一面了如指掌，各種心情也非常能體會。
“好吧，恭喜你。”他很有誠意道。
許安楠笑了笑，不忘了正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公司虧賬，我的這部分勞務我也一分不要，制作部所有流程正常，超額的費用由我個人來補。”
“OK！”路遠航十分好說話。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讓徐菲先替我的工作，有什麼棘手的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這次應該是去橫縣，來回一趟也快。”
路遠航依然是那個手勢，懶懶道︰“OK！”
正事說完了，許安楠也不忘討點便宜，“你要是有空也可以來給我探個班，送點溫暖什麼的。”
“我就算了吧，倒是你，機會千載難逢可別錯過了啊，這麼大年紀了還嫁不出去……”路遠航在許安楠危險的目光中閉了嘴，“我撤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