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雨下了一整天,打開窗,就能聞到空氣中充斥著塵土的腥味。
窗外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沒開燈的房間里,虞䉪蜷縮坐在床腳,手機里,最大音量地放著搖滾樂曲。
喇叭不要命地嘶吼,企圖掩蓋外面轟隆的雷鳴聲。
桌上放著虞煜的死亡證明和一系列交接手續,窗邊一束白百合,被吹進來的風搖動瓣子。
一切都被大雨沖刷了吧,樓下花壇的血跡,一定被沖刷得干干淨淨。一個人的離開,就是這樣簡單,只是屬于他的東西,故地照舊,卻再也等不回來它的主人。
突然間,巨大的鼓點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手機猛烈的振動。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虞䉪猶豫了一會兒,接了。
“喂!”
電話那端很安靜,無人應答。
“喂,哪位”
還是沒有回應。
虞䉪掃了一眼屏幕,是在通話中。
“再不說話的話,我就……”
“是虞䉪嗎?”
對方終于說話了,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這回,輪到虞䉪開始沉默。
“我知道你還在听。”
男人低沉、些許嘶啞的嗓音,經過陰雨天信號的傳遞,有些失真。“哥哥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身體又不好,不要過度傷心。”
“你憑什麼認為你有資格囑咐我?”虞䉪望著昏黑的窗外,冷笑一聲,“我家的事,跟你沒有半點關系。”
“䉪䉪,我是真的很意外這件事,虞煜哥是我的前輩,也是我的恩人,就算我們之前……”
“別說了,沒意義!”虞䉪打斷對方的話。此時,一道驚雷霎時而起,驚得她捂住雙耳,將手機丟在一旁。
一聲尖叫,虞䉪這邊沒有了聲音。
“虞䉪,你怎麼了虞䉪!”電話那端很是焦急,亮起的屏幕,通話時長仍在繼續,一秒一秒跳動。
她赤裸的雙腳絞在一起,從腳心滲出冷汗。小的時候,媽爸工作忙,放學後,她會跟哥哥在家里一起等著父母回家。
她怕打雷聲,虞煜便會打開CD機,播放搖滾樂的聲音。熱情的搖滾,激烈的鼓點,會掩蓋外界的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兄妹兩人拿著水瓶當做話筒,笤帚噶噠當作電貝司,在沙發上忘我地模擬現場演唱會。
虞䉪長大後,還是保留著打雷听搖滾的習慣。
雷聲平靜,虞䉪才想起撂在一旁的手機。
還在通話中。
虞䉪接起,沒好氣地說道︰“你不要再打來了,我跟你,早就沒了關系。我哥哥的事,更不需要你插手。”
“你開門,我要見你!”
虞䉪坐直了,看看牆上的表。晚上10點25分,雨聲仍未停歇,頗有愈發激烈之勢。
大門被砰砰砰敲響。
“你瘋了,我不想見你!”虞䉪沖著手機,壓低聲音說道。
虞金山和馬雁紅住在了虞煜生前的房子,而她,自己住回了家。
這是一個老舊的小區,面積不大,卻是兄妹倆長大的地方。鄰居都是熟人,附近交通也便利,最重要的是,臨近最大的菜市場。故此,兒子出名後,他們也沒舍得搬家。
敲門聲很激烈。
越來越激烈。
虞䉪都快瘋了。
這里是三樓,樓上樓下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自己還不開門的話,鄰居估計會報警說擾民的。
她透過貓眼,龐澤生穿著灰色的連帽衫,左手捏著和自己通話的手機。
“你不要再敲了,我不在家!”
“你不在家,怎麼知道我敲門”
虞䉪黑線。
“我求求你了,我誰也不想見,你要是還有良心的話,就別來找我!”虞䉪靠在門口的牆上,順著牆壁,蹲坐在地。
“䉪䉪,我之前的確很過分,不過我知道錯了。虞煜哥走了,讓我來照顧你,保護你好嗎?”
虞䉪仰頭,試著不讓眼淚流下來,不讓龐澤生听見自己的情緒變化。在他面前,她必須堅強,鋼鐵一樣的堅強。
“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可是我翻來覆去地想,我還是愛你的。之前,和虞煜哥鬧了一些不愉快,可並不是出于本心。公司逼我這樣做,我是個新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虞䉪沒有回應,也沒有掛斷電話。
“我們在一起三年,我對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很後悔很後悔,沒有早一點跟虞煜哥道歉,現在,卻沒有機會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虞䉪蹲累了,直接坐下,冷冷回道。
樓道里的聲控燈滅了又亮,亮了又滅,反反復復,不知道多少回。
龐澤生就是不肯走。
“浪子回頭,還不算晚吧。”龐澤生背靠在門上,“當初,我跟公司簽了三年合約,合約期滿,他們卻不放我走,還要我賠錢。要不是鄭姐幫我,還給我成長的機會,我早就混不下去了。寄人籬下,很多事情,不是我心甘情願的,即便反對,又有誰能听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和你復合。”
一陣沉默。
外面的聲控燈滅了,沒有再次亮起。
“我是認真的,我代替虞煜哥照顧你,我發誓,會一輩子對你好。”
虞䉪嘗試著站起來,未料腳下一軟,摔倒在地,膝蓋狠狠磕在地板上。
屋里的巨大聲響,驚著了屋外的龐澤生。樓道燈突然亮起,而他手里的手機,卻結束了通話。
“虞䉪,你沒事吧!”
龐澤生再次敲門,沒兩下,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虞䉪穿著寬松的睡衣,很保守的那種,將大門開了一條細細的縫。屋里沒有開燈,她是討厭打雷聲,可是不懼怕閃電。光束劈開天際的時候,照亮人的臉,那束光,虞䉪很喜歡。
“你終于開門了。”龐澤生站在門口,看見藏在黑暗中虞䉪的臉,慘白而消瘦,眼楮通紅,布滿血絲。
他流露出疼惜的目光,伸手推門。
門後的力氣,阻止他順利地進去。
“䉪䉪,我好想你。”
虞䉪面無表情,抵住門的力度絲毫沒有放松。
“你想干什麼?非得逼我出來,你才滿意嗎?”
又一道閃電降臨,瞬間把室內照如白晝。
“你讓我進去行嗎?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就你一個人”虞䉪問完,借著縫隙往樓道口看,沒有其他人。
龐澤生點頭,說︰“我知道消息以後,便跟劇組請了假。你放心,沒人知道我來找你。”
“那我更不能放你進來了。”虞䉪笑笑,“到時候傳出緋聞,你不要面子,我卻丟不起這人。”
“你對我就這麼有敵意”
虞䉪吸了吸鼻子,阻止馬上要流出來的鼻涕。“是,因為我最討厭的,就是給了我一切卻又狠狠奪走的人。你當初的所作所為,我哥哥不與你計較,而我卻不能原諒你。我,最恨那些背叛的人!”
龐澤生抓住門的手松開,緩緩落了下去。一起暗下去的,還有他的眼楮。“好吧,我不強求你。但是,我求你記住,我是愛你的,一輩子也忘不了你。”
虞䉪低頭,看著光裸的雙腳。地板有些涼,血流不暢,現在,剛才的磕傷終于開始犯出劇烈的疼痛。
“ ……”她咬牙,終于還是疼出了聲音。
“你怎麼了”龐澤生上前,再次試圖扒開門。縱然虞䉪使勁扣著,綜合她膝蓋上的傷,門輕而易舉被他推開。
龐澤生進來,將門撞上。
他熟練地摸到了鞋架上邊的吊燈開關,一下子,客廳里是耀目的刺眼。
“讓我看看!”他拿開虞䉪捂住膝蓋的手,把她的睡褲褲腿往上卷。一片青紫色的痕跡,綻放在她的膝蓋邊緣。
“剛才那聲,你是摔了吧”龐澤生抬頭,看著虞䉪的臉。縱然他有著一米八三的身高,蹲下時,也要仰視著虞䉪,不免有一種卑微的感覺。
虞䉪沒有看他,而是捂著自己的臉。這樣的自己不能被他看見,失魂落魄,蓬頭垢面的自己,絕對不能讓他看見。
“家里有沒有紅花油”
虞䉪仍舊不語,他的詢問就是廢話一樣,問了也白問。
見狀,龐澤生索性站起來,伸手抓住她的腕子,把她的手硬生生壓下去,露出她那張憔悴疲憊的面容。
“虞䉪,是我啊,你怕什麼!”龐澤生使勁攥著虞䉪的腕子,稍稍用力一推,便把她抵在了身後的裝飾牆上。
虞䉪睜大眼楮,企圖反抗,可是雙膝的疼痛,讓她幾乎站不穩定,表情也變得逐漸扭曲。
“你不要臉!”虞䉪奮力掙扎著,可就是逃不開他的鉗制。龐澤生的力氣大到出奇,無論她怎樣用勁,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放開我,離我遠一……”話還沒完全說出口,虞䉪的嘴便被龐澤生死死地堵住了。
他的唇,嚴絲合縫地貼著她唇的輪廓,封住她口腔的疆域,令她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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