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御賊人,我一人前去。”
等了半天竟來了這麼一句,听得柳東河等人都懵了,趙山崗解釋道,“我們之于伏桑山宛若螻蟻,若與其正面剛之,一人與全村並無差別,而此番若想逼退賊人,唯以智取之,即是如此,最好便由我一人前去。”
“不可!山崗哥哥你這是白白送死!”聶竹阻止道。
“竹子說的對,反抗賊人乃全村之事,怎可讓趙大哥一人冒此凶險!若趙大哥堅決如此,我便與你一同前去!”聶石也反對道。
“還有我!”聶竹跟著舉手。
“確是如此,山崗兄弟不可獨自前去,若實在無法,我們便與賊人拼了!”陳朽木雖剛剛有些急躁,但此時亦決然而起。
“哥哥,此番確是太過凶險!”柳東河也不贊同。
趙山崗怎會不知其中凶險,否則他何以如此猶豫。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想憑借洪仁豹與伏桑山周旋,甚至在必要之時將其放了,但由于事後大家的仇恨情緒超出預估,以至洪仁豹不得不殺,他也只能放棄原本的計劃。
關鍵是他對此變故準備不足,眼下已來不及做出最得當的舉措,唯有鋌而走險,賭一把洪仁熊的性情及其對洪仁豹的感情,而這其中最大的變數,或許是那位上官女子,所以他才與呂榮那般詳細詢問。
“便是這樣了,不必再說!”趙山崗堅決道。
幾人都一臉擔心地欲言又止,最後柳東河道,“哥哥有幾成把握?”
“若無絕對,一成與九成並無分別。”
時間緊迫,趙山崗當即安排道,“我且去找洪仁豹,東河你去與呂榮兄弟交代一番,之後直接將其帶去葉雲家便可,陳大哥與聶老弟安排大家去村口埋伏,陳大哥負責弓手,聶老弟負責其余人,切記以隱匿為主,攻擊為輔……”
一切交代完幾人各自而去,趙山崗到了葉雲家地窖,祝大柱坐凳子上瞪著洪仁豹,後者在鐵籠里閉眼趴著,他進來也沒任何反應。
“怎麼樣?”
“你們走後便一直這副德行。”
趙山崗端著筆墨來到鐵籠前,蹲下來扯掉洪仁豹嘴里的爛布,後者也隨之睜開眼,眼神仍舊寒若冰窟,“我很好奇洪三爺此時在想什麼?”
洪仁豹不吱聲,趙山崗自顧自道,“我猜啊,洪三爺此時應在想洪大首領何時率眾前來,其次是被解救之後如何將我們碎尸萬段,但惟獨未想我們既然敢起身反抗,便敢殺了你。”
“那殺了便是,何須如此廢話。”
“洪三爺是在威脅我麼?”
洪仁豹冷笑不言,趙山崗說,“若殺了你,我們確是無力抵抗洪大首領的怒火,但若放了你,我們同樣無力抵抗洪三爺的報復,我們實在左右為難,洪三爺以為我們該如何是好?”
洪仁豹看著他,趙山崗低頭慢慢磨著墨,“我們無論如何亦不願與伏桑山為敵,此番只為求得一條活路,若洪大首領承諾不再來村子收取平安錢,且洪三爺能夠保證對此番之事不與追究,那我們屆時便放了洪三爺,但若你們伏桑山不讓我們活,那我們便能殺一個是一個。”
趙山崗將磨好的筆墨放進鐵籠,“我們已派人前去伏桑山報信,相信洪大首領很快便會率眾到來,為證明我們並未殺你,只好勞煩洪三爺書信一封。”
洪仁豹看著身前的筆墨,他心中清楚,雖然趙山崗此時這般說,但難保當他寫下書信之後便將他殺了,這多半是對方的緩兵之計。
趙山崗看著久久未動的洪仁豹,“正如我們不相信洪三爺一般,洪三爺不相信我等亦屬正常,但同樣如我們沒有選擇一般,洪三爺此時亦是如此。”
趙山崗所說確為實情,但洪仁豹仍未反應,趙山崗也不見著急,就在一邊耐心等著,良久之後,終見洪仁豹提起了筆——
【我暫且無事,哥哥見機行事便可】寫完,洪仁豹猶豫了會兒,又加了一句,【此番之事並無復雜,哥哥獨自決斷足以,不必听那上官無罪】
趙山崗接過信看了看,他有些意外,因若換做他是洪仁豹,這封信他也會寫,但絕不會這樣寫。看來他有些高估這位洪三爺了,但對那位傳說中的上官女子,他心中則越發謹慎起來。
……
在洪仁豹寫信之時,六十里外的伏桑山上殺氣騰騰。
山寨大堂外,二百余名賊人整裝待發,大堂之中,七八名賊人頭領正激烈爭吵,最上方一名樣貌與洪仁豹有幾分相似、但體態肥胖的男人焦急憤怒地來回踱步,他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根箭矢,一塊布料以及一張紙條。
“大哥,還等什麼!我們即刻便殺向那牛窪村……”
“大哥,二首領已在路上,估計馬上便回了……”
“大哥稍安勿躁,還是等等二首領……”
“還等個屁啊,誰知那娘們何時回來,萬一三首領有所不測怎麼辦……”
下方頭領們臉紅脖子粗地爭吵著,上方焦急踱步的洪仁熊終忍耐不住,拿過椅子上的長刀憤怒道,“走!隨我前去相救三弟!踏平牛窪村!!!”
“二首領回來了!”
“二首領回來了……”
洪仁豹正要動身,便听一陣喊聲從外面傳來,片刻後,一名手持長劍、容貌秀美的青衣女子走了進來,此女子便是伏桑山的二首領上官無罪,此刻她一身風塵,顯然是匆忙趕回的。
“二妹你可算回來了,快看看。”
上官無罪接過紙條,【洪仁豹在我們手上,牛窪村】
上官無罪皺了皺眉,又拿起桌子上的布料和箭矢看了看,“何人送來的?”
洪仁熊克制著心中的怒火,“來人射下此箭便逃了,但看清了那人所騎確是三弟的青鬃馬。三弟今日一早帶人前去這牛窪村收取平安錢,以三弟等人的身手,多半是中了計。”
上官無罪嘆了口氣,她早就勸過洪仁豹收斂一點,給各個村子留條活路,但洪仁豹根本不听,且每每在村中毫無顧忌地大吃大喝,如今終于出事了。
“二妹覺得如何是好?”
“主動前來送信,起碼在我們前去之前,洪仁豹應無性命之憂,但事無絕對,需立刻前往牛窪村,其余一切見機行事。”
“好!”心急如焚的洪仁熊早已忍耐不住,“走!隨我……”
“等等。”上官無罪說道,“依眼下來看,確是那牛窪村擒了洪仁豹,但如今青水崖對我們虎視眈眈,為以防有詐,不可傾巢而出,且時間緊迫,便由我與大哥率四十烈騎趕往,其余人等留守山寨。”
洪仁熊要傾巢而出一是怒火沖天,二是人多勢眾更能震懾那些刁民,但二妹所說不無道理,且四十烈騎已足以,若三弟少了一根汗毛,他必將血洗牛窪村!
……
在賊人數十烈騎凶猛下山之時,趙山崗正在葉雲家練習書法,只見桌子上滿是寫滿字跡的紙張,且均是同一內容,但字體均有所差異。
一遍又一遍,一張又一張,之前趙山崗以為寫得一手好字很難,但此時他發覺寫得一手爛字更難,不知多少遍了,他仍未將洪仁豹那蜘蛛爬般的字跡模仿出來。眼見就剩最後一張紙了,極度聚精會神的趙山崗終于寫出了一封令他滿意的信,抹了抹滿頭的汗,心說他不知多久沒如此認真做過一件事了。
“哥哥……”
柳東河押著嘴里塞著爛布、全身五花大綁的呂榮來了,趙山崗將他嘴里的布拿掉,歉意道,“委屈呂兄了。”
“趙大哥不必見外!”知道洪仁豹關在院子地窖中,呂榮壓低著聲音,但其實被洪仁豹發現與否如今已無所謂了,“听東河說,趙大哥欲一人前去智退賊人,萬萬不可,那洪仁熊性情暴躁,趙大哥如此做法與送死絕不差別!”
“不是還有那位上官二首領呢麼。”
“可如今事關洪仁豹,且萬一她未一同前來……”
“放心吧。”趙山崗不再多說這事,拿起桌子上的兩封信,“看看。”
第一封信︰【我暫且無事,哥哥見機行事便可。此番之事並無復雜,哥哥獨自決斷足以,不必听那上官無罪】
第二封信︰【我暫且無事,哥哥見機行事便可。此番之事有些蹊蹺,哥哥切記獨自決斷,不可听那上官無罪】
柳東河與呂榮看完信後互相瞅了瞅,又抬頭看了看趙山崗,兩封信內容雖有所不同,但在他們看來卻是出自同一人手筆,毫無破綻可言。
“哥哥這是……”
“以卵擊石的唯一勝算,便是使石頭自行崩裂。”
柳東河與呂榮仍未太懂,趙山崗當前也無法作出解釋,而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去給伏桑山報信的葉雲終于回來了,只見其狂奔進屋,喘著粗氣扯著干啞的嗓子話也說出來。
趙山崗讓他喝了碗水,他才一臉焦急地嘶啞道,“趙大哥,我見賊人下山才一路趕回,賊人此番為數十匹烈騎前來,不出半柱香便會到達村子!”
趙山崗有些意外,他以為賊人即便不傾巢而出也至少半數前來,沒想到竟如此輕簡神速,正要帶著呂榮出門,他忽然回頭道,“葉雲,只你我二人,可敢一同前去抵御賊人?”
“啊?”葉雲還不知此事,愣了片刻,“有何不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