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涓昨夜從馮大方的書房里發現了一封信和一份賃約。
信上的內容是一個叫謝奎的人推薦了自己的熟人來馮家做事。賃約上的地址是蒲冰住處的隔壁。
本來，她只要確定賃居在蒲冰隔壁的那個人就是謝奎信上推薦來的殷泉，就能揭開紅姬的眼線身上的偽裝。
但當她把殷泉這個名字默念兩遍後，她腦子里有兩條線索自動關連起來。
先前莫行川追尋未果的雀部內鬼殷泉和她追查的這個殷泉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情況變得更復雜了。
孫涓帶著疑惑回客店見了莫行川，得到了盯梢殷泉的指示，也得到了路嬰已經潛伏到蒲冰身邊的消息。
此時和路嬰在街頭踫面，她按照莫行川的吩咐裝作不認識，專心一意盯緊她的目標。
沒想到，路嬰竟然跟蹤她。
殷泉在前，不能驚動，路嬰在後，不能甩脫。
孫涓落入了為難的境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殷泉對此渾然不知。在確定兩個小鬼沒有再跟上來以後，他便放心往李歪嘴家去。
此時李歪嘴剛剛從容氏老宅回到自己家中。
進了屋，關好門，他才覺得渴極了。
灌下昨夜剩的半壺冷茶，李歪嘴漸漸從驚惶中掙脫出來。
盡管他急需一頓熱騰騰的飽飯填肚子，但他沒有時間燒火了。
外面官府的人、厲氏和薄氏的人都在找他，容氏的七老太爺還逼他去告發鳩尾、甚至要他給荊公子賠命。鳩尾犯了事，估計昨晚就跑了。他已經耽擱了一夜，此時手腳再慢一點，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本不該拿自己這條賤命和?四爺的富貴命相比，但它再下賤也是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他愛惜得很。
替人賠命是不可能的。
他要逃走，要躲起來，要活著。
回家收拾財物，再去鄰縣找他從前的相好借住幾天，或者回鄉下老娘家里窩一陣子，才是他應該干的事。
說不定，?四爺自己哪天撐不住，就把實情交代了。到時誰還會記得他李歪嘴和這起凶案有關？
可他萬萬想不到，那個害他落到如此地步、被他暗自唾罵了千百遍卻不敢對外人提及的行凶者竟然沒有逃走，竟敢青天白日跑到他家里來。
他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鳩尾如何害死荊公子，但只要他腦子沒壞，就必須認定行凶者是鳩尾，否則七老太爺就要把罪名賴到他頭上了。
驚訝過後，李歪嘴腦子里很快生出哄鳩尾去官府認罪的念頭。這樣一來，他既幫七老太爺解決了一樁大麻煩，而他自己也不用出門躲風頭，更不用給荊公子賠命，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打定主意穩住鳩尾。
先將桌上已經收拾好的包袱隨意塞到桌底下，李歪嘴才似無心說“一大早的，你怎麼來了？”
“早麼？我可是等你半天了。”鳩尾像是沒注意到李歪嘴的小動作，“難不成你昨天晚上沒歇在家里？”
李歪嘴訕訕道“哪兒有的事？我不過是起得早，出去逛逛。”
他借倒茶掩飾心虛，可是茶壺里的冷茶早就被他喝光了，因此只是裝個樣子。
鳩尾發出一聲嗤笑。
李歪嘴不想讓鳩尾知道他被留在容氏老宅一夜、被容氏七老太爺逼迫去告發鳩尾，忙將話頭繞回鳩尾身上“虧你笑得出來！昨天晚上發生了那麼大的事，連官府都驚動了，你……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我怎麼了？不過是替?四爺教訓個人，值得大驚小怪嗎？?四爺說了，無論出什麼事，都有他兜著。你著什麼急？”鳩尾輕松說。
李歪嘴確實著急。若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說服鳩尾去認罪，他還是得抓緊溜之大吉。
他提醒自己不能把事情說得太嚴重，免得嚇跑了鳩尾。
于是他變了話鋒。
“你倒乖覺。在這梓縣，不，應該說是整個容州，就沒有容氏擺不平的事。你得了?四爺的青眼，這就要攀上高枝了。”李歪嘴看清了鳩尾臉上的得意，請鳩尾坐下說話，“你這時候來找我做什麼？難道?四爺的賞錢你打算分我一半？”
鳩尾听完哈哈大笑“分你一半也沒什麼不可以，只看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李歪嘴心中一動。如果他能說服鳩尾撇清?四爺、獨自認罪，那麼他就立了大功了，七老太爺豈會少了他的賞錢?甚至是，等鳩尾進了監牢，鳩尾的賞錢也會落到他手里。
“我就開個玩笑，哪里能拿你們江湖人的賣命錢？朋友之間，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嗎？說不定，我也有事需要你來幫忙呢。”
說完，他又听見鳩尾大笑。
笑聲里仿佛有股洞察他心思的力量。
他連忙打斷這陣笑聲“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鳩尾止住笑意，卻沒有回答，只是直直盯著李歪嘴。
一瞬間，李歪嘴想到了荊公子的死。
他心里發怵，不想和鳩尾周旋了，也不要賞錢了，而想直接逃走。
可他沒有真的這麼做，只是深吸兩口氣，裝作沒有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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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鎮定下來、打算說幾句話緩和氣氛時，鳩尾卻出乎他的意料搶先開口了。
“老李呀老李，雖說我認識你的時間沒有老段的長，可我和老段一樣，是真心實意待你的。你放心，只要你答應幫我，我一定把?四爺給的賞錢拿一半出來、給你殮葬。”
爽快大方的話語里包藏著致命的刀鋒。
李歪嘴心中不詳的預感成真，頓時面如土色。
他發出一聲怪叫，似被痰堵住了，狠狠咳了幾下，才說得出話“?四爺派你來殺我？他是想留著你，拿我去頂罪？”
“沒錯。”鳩尾沒有半點心虛。
“不可能！”李歪嘴還有希望，“我是七老太爺的人，?四爺怎麼敢……”
鳩尾以譏笑回應。
回想起容氏老宅里的那場對話，李歪嘴心里咯 一下。肚子里的冷茶開始翻騰，激得他差點嘔出來。
原來是他會錯了意。
七老太爺說委屈他，不是要他去官府告發鳩尾、倘若捉不住鳩尾才拿他頂罪，而是要用他的死來定罪。
“你不要喊叫，也不要逃跑。你少掙扎幾下，我給你一個全尸，省得我費力氣把你弄到郊外去。”鳩尾起身掏出一截麻繩，用力一扯，“野狗可不會像我一樣對你手下留情。”
李歪嘴腿被嚇軟了，膽子被嚇破了，只剩一張嘴還能求饒保命。
“你別殺我。你殺了我，七老太爺就真的不會保你了。誰能證明你是受?四爺指使殺人？到時候，?四爺撇干淨了，你呢？你就成了背著兩條人命的元凶，最後什麼賞錢也撈不到。”
鳩尾听後失笑道“難為你這張歪嘴能說出這樣的正理。可惜你不知道，?四爺能給我的不止是賞錢。就算冒點風險，我也樂意。”
李歪嘴徹底絕望。
他剛起身邁出一步，就被麻繩纏住脖頸，還沒來得及呼救，就感到眼前一黑、氣喘不順，隨即失去意識。
鳩尾將人拖到角落里。
不是殺手突然心軟饒命，而是不速之客恰好在這時摸進了李歪嘴的家門。
李歪嘴僥幸不死，殷泉卻不幸被抓住現行。
江湖人的江湖辦法在踫到另一個江湖人時失效了。
鳩尾認出了殷泉。
雖然上一次雙方交手的時候殷泉用黑布蒙著面，但殷泉的身手沒有變化。
“你是那個庸醫派來的？技不如人，就使陰招？”
鳩尾制伏殷泉後，奪走殷泉情急之下匆匆收進袖子里的紙包，放在鼻下輕輕一晃就知道殷泉想做什麼。
他遲疑說“這手段，倒像是自己人？說說，你是哪位門下的？”
殷泉正咬緊牙關思索脫身的辦法。
對于一個武力遠不及他的對手，鳩尾的耐心不多。
“你不說，那就當我什麼也不知道……”鳩尾自言自語，“庸醫買凶害命，物證齊全，也不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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