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紅生低頭看了她一眼,淡然開口︰“跟我到辦公室來,把事情交待清楚。”
天已經黑透了,瞿支書房間里的燈還在亮著,窗子上映出兩個人影,低著頭肩膀來回聳動的陳蘭芝,和在她對面正襟危坐的瞿紅生。
周婆娘仰著臉往那窗子里頭看,抬手抹了幾把眼淚︰“看看蘭芝都哭成啥樣了,我說這算是多大點兒事兒啊?就要把孩子給拉去判刑了?
我們不就是想借著村里的公章給攬個活計,帶著這幫老娘們兒一起掙點工錢嘛?咋的就能範法了哩?”
周大全叼著煙袋鍋子直嘆氣︰“死婆娘還敢說嘴哩?當初你們問我要公章,我就說這東西給不得,上頭那政策一會兒一變,不一定啥時侯變成個啥樣哩。
你們就敢大張旗鼓地以咱們村的名義去攬活計?
現在人家上頭的人問下來,說是這個做校服的活計到底是從哪家來完成哩,是咋完成哩,負責人是哪一個?最後的盈利是咋分配哩?
我一件也答不上來,上頭一听這話就知道里頭有鬼,說了明天叫市里的領導過來專門處理這事兒,你說你們不就是惹禍哩?”
听他這麼一說,周婆娘也怕了,捂著臉哭得抽抽答答的︰“照你說,蘭芝這一回得判個幾年啊?她還這麼年輕。孩子他爹啊,你去跟支書說說吧,實在不行我這個老太婆替她坐牢去,孩子這一輩子不能因為這個事兒就斷送了啊。”
周大全盯著村支書的窗戶嘆了一口氣︰“說這些還有啥用啊,現在有村支書在,這個事兒就輪不到我說話了。”
老兩口相互攙扶著往回走,迎面就看到周國良急急忙忙地走過來︰“爹,媽,現在蘭芝到底咋樣了?那個瞿書記到底要拿她怎麼辦?按我說這個事兒根本就沒有那麼嚴重,那個姓瞿的明顯是在小題大作,你們得幫蘭芝妹子!”
周大全一瞪眼︰“你知道個啥?人家村支書可是黨員,是中央派下來的人哩,人家辦事還能沒有個分寸?還不趕快回家去,別給我瞎嚷嚷了。”
周國良急了︰“那也不能讓他們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啊?萬一那個姓瞿的對蘭芝妹妹不操好心怎麼辦?”
周大全照著他身上就踢了一腳︰“胡扯啥哩?人家可是京城里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一等功臣,戰斗英雄,是市長親自派下來的村支部書記,能干這事兒不?叫你給我閑操心,趕快回家去。”
周國良氣得直跺腳︰“他是支書咋了?你還是村長哩?你在關鍵時侯也能說上話。”
〞人家可是D員,有方針著哩,你爹我能多插話?走走走,給我回家去,快走,快走。“
周大全一手扯著女人,一手拉著兒子,深一腳淺一腳就往家轟。
瞿紅生的房間里頭,陳蘭芝低著頭啃著個大水梨,啃得肩膀直抖。
瞿紅生坐在她對面,眼看著她把手里的梨給吃完了,又給她遞了個削好的隻果︰“還吃嗎?我再給你削一個。”
陳蘭芝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我不吃了,瞿紅生,說說吧,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瞿紅生皺眉︰“你覺得我會處置你”
陳蘭芝翻了翻眼珠,暗道︰你這種人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瞿紅生低頭把隻果核剔出來︰“明天市里的人要專門跑過來,怕是你這個事兒小不了。”
陳蘭芝哼了一聲︰“瞿紅生,你也少嚇唬我,我就是拿著村里頭的公章去攬了個生意而已,我掙的錢都給那些參與勞動的婦女平分了,也就是從中間拿了一點勞務費而已,這有什麼好小題大作的?怎麼到了你們嘴里能嚴重成這樣?”
瞿紅生看著她︰“陳蘭芝,你拿著村里的公章去簽的協議,那交易的款子必須經過村里的帳戶,如果沒有這樣做,那就是投機倒把,以公謀私。”
陳蘭芝頓時噎住,她也是前陣子生意做得太順利了,看見生意就想做,這才不顧後果鑄成大錯。在這個年代對于經濟犯罪的治裁是很嚴重的,如果那兩項罪名真的成立,怕是自己的後半輩子真得在牢里頭過了。
陳蘭芝有點傻眼,可還是強裝面不改色。
瞿紅生看著她︰“這會兒你知道害怕了?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就趕快說吧。”
陳蘭芝小聲咕噥︰“還能有什麼要交待的?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你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唄。”
瞿紅生把鋼筆往桌子上一放︰“既然你態度這麼不端正,那就由我提問,你如實回答。”
陳蘭芝點了點頭。
“為什麼嫁給劉剛?”
陳蘭芝愣住︰“這事兒和案子有關系嗎?”
“有。”
“我家里要蓋房子,錢不夠,我爹就在縣水泥廠賒了七袋水泥,後來還不上,劉剛他媽就找到我們家,說是讓我嫁過去,他們家就替我還那七袋水泥的錢,于是我就嫁了唄。”
瞿紅生搖著頭嘖嘴唇︰“一袋水泥兩毛七,七袋水泥還不到兩塊錢,這個價錢還真便宜。”
看他那個表情,好象是遺憾這麼便宜的行情自己沒趕上似的,陳蘭芝氣得又在翻白眼。
瞿紅生又問︰“為這麼個混蛋,你就打算一輩子不結婚,也太死心眼兒了吧?”
陳蘭芝有點生氣了︰“瞿支書,你還有完沒完了?能不能說點和案子有關的事兒?我還沒問你呢,怎麼每回我見你,你都要換個新身份?一會兒是棉紡廠的文書,一會兒是水泥廠的搬運工,這會兒又成村支書了?我說瞿紅生,你到底是有幾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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