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凜這話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一說完,就得到了完整的一記白眼。
父親將資料都整理好,忍不住埋怨,“成日不好好讀書,連句話都不會說。”
甦凜照舊沒把父親的訓斥放在心上,目光依然落在那一寸照片之上。
溫故,她叫溫故。
是個可憐的女生。
“前一段時間,听說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媽媽跳樓自殺,這件事鬧得很大。”
甦凜隨口一提,哪里知道父親居然真的接話,“最近這幾天就是在忙這個,她母親還剩了些財產留給她。”
是嗎?
他略有些驚訝,那還挺好的,又忍不住像個長舌婦似的八卦起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從他爸這里听到什麼八卦,“哎,我听說,她媽媽很奇怪的,常年在外面不回家,而且——”
話還未說完,便被冷聲打斷,“別人的家事別多問,還有,別想著在一個律師嘴里套出話來。”
甦凜立即閉嘴,覺得沒意思,得得得,這他爹的職業素養。
不過,他爸爸看了他一眼,“你認識?”
“不算認識,見過幾次,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只不過,前幾天這個女生家里的事鬧得很大,她母親跳樓自殺了,而且他也沒有想到,他爸還有這閑工夫接這種委托呢?
難不成溫故的媽媽很有勢力,畢竟他父親這種級別的大狀,不是人人都可以請得起的。
可他父親又不願意多說。
甦爸默默開車,那哪里是什麼遺產,準確的來說,與這女生相關的所有資料早就已經詳細至極,甦父來這里,只是騙她簽一份協議——一份騙那個小女生簽遺體捐贈的同意書。他不知道秦先生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連死都不能讓那個叫溫長如的女人留個全尸。
真夠可憐。
要不是秦少授予的意思,他不會做這麼缺德的事。女孩子不過十八歲,對法律效力這幾個字並不敏感,復雜的英文混合著寥寥幾個中文,興許她看得懂的,只有幾個日期。
他告訴女生,簽了這份協議,她母親的後事便會被妥善安置,听了這句話,這幾個字眼,就足夠讓她相信,這真是為了她好的一份協議。
可當名字簽下去的那一瞬間,她母親的器官便會被全部捐贈出去,除了空蕩蕩一個軀殼,什麼都不會剩下。
而甦父也只是好奇,不知道這個女學生到底和秦先生有什麼關系,足夠他動用手段這樣對她,秦少一般不和女人有牽扯。
可他也不會隨便多問,這已經在他的職業範疇之外。
甦父知道兒子對任何事情都懶懶散散,不求上進,卻也管不了他對于游戲的熱愛。
要他進秦氏的本意是為了擴大家業,倒是沒有想到,甦凜十八歲不到就拿了一個冠軍,被秦、沈兩個集團一眼相中,當真也算順了甦父甦母的意。
饒是憑借著游戲,不是按照他們預料之中的金融道路,可他們到底也為兒子驕傲的。
只是在甦凜身上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竟轉頭又回去參加了高考,直接放棄那份前途無量的合約。
要不是甦爸現在幫秦先生做事,就算是千萬般委托秦氏高層,也不見得給他這份臉。
“原來他是你兒子。”秦先生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甦爸賠笑,“犬子不懂事,年紀小容易沖動,求秦少再給他一次機會。”
其實機會已經給過,秦甦墨不知那個少年到底做出了什麼樣的抉擇,是表白成功,和喜歡的女生在一起,還是一切無果,只能回歸GU。
而這並不是秦甦墨能夠決定的,而且該給的機會早就給過,所以他告訴甦父,“甦律師,願不願意來GU是他的事,你求我並沒有什麼用。”
甦父卻以為,秦先生這算是委婉拒絕,本就痛惜,覺得自己兒子不成器,恨鐵不成鋼,卻不想又鬧出事情來。
甦凜因為故意傷人被拘留。
他和妻子匆匆忙忙趕到醫院的時候,只見烏壓壓的一群人圍在走廊里,警察,護士,意思。
以及,高高瘦瘦的男生,將那個單薄受驚的女孩子護在了身後,好像誰都不能靠近她,誰都不能帶走她,眼神倔強而憤怒。
甦母只覺得頭疼,勸說再多也改變不了甦凜的想法,于是,她只能拿這個女生開刀。
她對程清池,冷聲問道,“你又是誰?我兒子是因為你才打人的?”
程清池身體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她覺得好冷。
甦凜卻下意識護地緊了緊握住她的手,揚起頭,擲地有聲,“她是我——”
“同學。”
程清池的聲音很弱很弱,弱到幾乎快被那份盛氣凌人所堙沒,可她開口,還是讓所有人都閉嘴。
“我是甦凜的同學,只是同學,同學而已。”
在他媽媽面前,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卑微的,懦弱的,低到了塵埃里。
她沒有想過,原來甦凜的家庭那樣好,好到她根本沒有希望,哪怕只是那麼一絲一毫的希望。
他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她卻再沒辦法給他回應。
她也沒有想過,原來甦凜的前途比她要光亮很多,他本該繼續耀眼下去,這個驕傲的少年,應該站在更大更好的舞台上,而她從頭到尾,只是狹隘的用學習成績在定義他,誤解他。或者,自私到單方面要求他,好好學習,以後一起考同一個學習。
程清池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很離譜。
甦母的眉眼略顯疲倦,在那一瞬間卻也微微放松了些許,她說,“只是同學就好。”
微弱的細節可以表達出一個人情緒。
程清池能感受到甦母松了一口氣,而同樣的,她也能感受到甦凜的身體變得僵直起來,連手也變得冰冷。他轉過頭,喃喃又緩慢地喊著小荷花,卻欲言又止,什麼都沒有說。
那個不能稱之為繼父的繼父還在病房里,她的母親病弱地躺在水泥板房的破床上,而她甚至連大學都沒有辦法繼續念下去。
而甦凜的前途是無可限量的,而他的父母,也以一種光鮮亮麗的高姿態出現,因為現實,所以殘忍。
程清池閉上眼,騎士比公主先走了一步,他卻守護了公主一輩子。
但甦凜不是她的騎士,因為她連卑微的小女僕都不如。
警察終于得空插話,“你們就是甦凜的父母吧,有時間過來一下嗎?關于你兒子這次蓄意傷人的事情,我想還是需要監護人了解一些會比較好。”
金牌大狀和企業高管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被拘留,扣上蓄意傷人的罪名,饒是甦凜再意氣用事,到底還是自己的兒子,他們有本事不讓他受到牽連。
昨晚筆錄,甦凜基本上不用負刑事責任,只是賠償,私下調解。
臨走之際,還在氣頭上的男孩子仍不甘心,又特意去病房里,惡狠狠地威脅了一下王忠雄。
那個猥瑣的中年男人亦見到他,竟先是狠狠地抖了一下,然後才哆哆嗦嗦開口,“你,你還想干什麼?”
甦凜的眼神很可怕,帶著一種猛獸看到了獵物,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威脅感覺,“你應該一個月下不了床了吧?”
何止是一個月,王忠雄被打得肋骨差點斷掉,頭蓋骨受傷,手腳皆不同程度地骨折,導致他現在一看到甦凜,就想到他瘋狂往自己身上砸拳頭的狠樣,實實在在地開始害怕起來。
甦凜冷笑,“如果是這樣的話,呵呵,那我還算是下手輕了點。”
王忠雄自然是氣氛的,他恨不得把這臭小子扒一層皮,再給點錢,買通幾個道上的黑幫混子,狠狠收拾他一頓,最後讓這小子變成個殘廢,看他還敢不敢仗著自己年輕,在他面前囂張。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男生好像很有背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那種,就連警察都進來警告他,以後不要蓄意挑事,半點沒有同情之色,還說他被打算活該。
王忠雄哪里能服,怎麼說也得讓那小子賠醫藥費損失費,警察自然也知道他就是這種人,明明白白告訴他,男孩的父母答應給他三萬塊,這件事就算過去。
三萬?貪心的老男人張口就要五萬,這個時候,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卻儒雅筆挺的眼鏡男開口,“五萬是不可能的,你最好不要和一個律師討價還價,否則我讓你分文不得。”
然後王忠雄才知道,這個律師就是男生的父親,他踢到了硬鐵板,吃了血虧卻只能憋著。
他不敢吭聲,王八綠豆般的眼楮分外心虛地看著甦凜,遭這一劫,酒也算徹底清醒。
“下次你再對程清池動手,就不是把你打進醫院了,而是把你打進太平間。”
甦凜冷聲警告完,便走出了病房,卻沒有見到程清池的身影,那個女生,前不久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可現在,走廊是陰陰沉沉,空空蕩蕩的,只有他的父母在等著。
“她去哪里了?”
甦母回答地很直接,“在你進去的幾分鐘里,我們和她簡單溝通了一下,大致了解了情況,你動手打傷的人,是那女生的繼父,這個總沒有錯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