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虛弱,聲音越來越輕。
這句話說完,媽媽似乎完成了人生之中最後一件大事似的,松下一個擔子,安心地,微笑著,閉上了眼,幾滴淚滑落,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呼吸薄弱,連胸口都不再起伏。
“媽!媽!你怎麼了!”
程清池無法想象現在又發生了什麼樣的事,只死死地搖著母親發軟無力的身體,她臉上的生氣越來越淡,唇色如鐵一般青,再晚一點,可能連最後的生命特征都要消失殆盡。
“媽媽!不要,不要嚇我!”
要救她,救她。
不能沒有媽媽,媽媽不能死。
程清池腦子里只有這一個念頭,滿地鮮血和一具尸體,她仿佛看不到似的,只跌跌撞撞地去找自己的手機。
救護車,救護車.
還有開七哥,幫幫她,救救媽媽。
手機卻早就被王忠雄藏了起來,他本打算偷偷去賣筆錢,又想著萬一自己想對程清池做什麼,她不至于報警或者找那個勞改犯朋友過來,壞他好事。
現在他倒是死了,手機自然也找不到。
程清池在絕望之中癱軟在地上,可一想到只要還有一點點希望,就不能放棄。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爬起來,將母親看在瘦弱單薄的肩頭。
“媽媽,你撐住,我帶你去醫院。”
血漬凝結成了粗糙又猙獰的血痂子,灰敗微弱的月光照在程清池臉上,一半蒼白無神,一半鮮艷得可怕。
山路婉轉泥濘,路燈一閃一閃,寂靜無人,唯有滾滾狂風。
她咬牙,一步一步地扛著母親。
喃喃祈求,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直到眼前閃爍過一陣陣耀眼的車光。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張開雙臂,以自己的身體擋住車的去路,燈光刺眼,直截了當地打在她的臉色,她閉上眼,只想抓住這麼一點零星的希望。
一道急促的剎車聲,狠狠地劃過冗長沉悶的夜空,貫入深深的溝壑之中。
沒有入她腦海里想象得那樣,會被車撞出幾米外,那倒也好,媽媽活不成,她情願和媽媽一起去了。
車里的人緊了緊手中的方向盤,名貴的腕表泛著冷冶的光,指針剛好又轉了一分鐘。
沈遇微微收縮了一下狹長好看的眼眸,冷冷地審視著眼前的一切。
一個渾身是血,頭發凌亂的女生,擋在他車前。
並未有什麼驚訝害怕的神情,反而是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氣定神閑地挑了挑眉。
他並未戴著平常不離身的眼鏡,故而少了好幾分溫潤如玉的氣息。
大概他的本質就是如此,冷冽的,不可靠近的,眼鏡不過是姣好的偽裝,替他完美地塑造一個謙謙君子的形象。
“救救我!救救我媽媽!”
程清池沖到車窗前,跪在地上拍著車門,“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媽媽,她快不行了。”
血腥味撲面而來,那張臉全是縱橫交錯的臉,很髒。
沈遇幾秒鐘便斷定出這樣一個結論,女瘋子。
他不耐煩,大概又要花不少錢去洗車,車上估計會留下很多血印子。
罷了,直接換輛新的,再怎麼樣,已經髒了。
“先生,我求你了,我給你磕頭,真的求求你救救我媽媽,帶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沈遇冷靜地搖上車窗,不為所動,“滾開。”
就算真的需要他幫忙,似乎也不管他的事。
于是,沉沉地傳來了引擎之聲,那年輕男人足夠冷靜又無情,她想拖住車的後視鏡,但顯然,敵不過剎那間的車速,除了弄傷自己,留不住什麼東西。
程清池又一次被絕望籠罩。
喘著細碎的氣,灌了寒冷的風,胸口刺痛,她的步子已經不穩,搖搖欲墜地跑到母親身邊,那具身體的體溫似乎快要降至零度,一點一點地變得僵硬。
“媽——”
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誰來幫幫她?
程清池死死地將母親抱在懷里,似乎這樣,就可以留住媽媽的體溫。
她已經分不清是真是假,是好是壞,所有的一切幾乎快把她逼瘋。
“上車。”
不知道過了多久,腦子留白,似乎是有人在和她說話,簡潔明了的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風聲颯颯,卻顯得格外清晰。
程清池木訥無神地看了他一眼。
是剛才的男人,還有剛才那輛車。
“不想救你母親?”
沈遇在車內睨著她,居高臨下的華貴氣息,好像為這個寂靜寒冷的夜鍍上一層冰霜。
恍若被重重地擊醒,程清池抬著母親上了車,她只顧著在心里祈禱,老天爺既然給了她希望,不要再讓這希望破滅。
混亂的腦子幾乎快忘了和男人道謝。
她亦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測他的身份,以及這輛車到底有多名貴。
沈遇直接將人送到X市中心醫院。
剛才在盤山公路上,他並未過多注意女生的樣貌,甚至連她身上的血,也才在這一會兒,得以真正看清楚。
似乎,有點眼熟?
這種事情倒是少見,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又是渾身鮮血,又是托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生命向他求救。
沈遇本只打算送去醫院,別的事情不再是他的義務。
但看著程清池那雙無助又害怕的眼,以及那單薄的,瑟瑟發抖的身軀,又莫名其妙地讓醫院的人替他辦好手續。
直到她媽媽被推入了緊急搶救室,他還未離去。
那女生卻全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他正審視著自己。
蜷縮地跪在地上,惶恐的,害怕的,又夾雜著絕望。
“你跪在地上,血會弄髒地板,給醫院增添不必要的麻煩。”沈遇開口,語氣就像是在隨意地提做出無關緊要的提醒,“這里有位置。”
程清池的心髒狠狠地跳了一下,“謝謝,謝謝你。”
“不管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建議你報警,眼淚並沒有什麼用。”
她幽幽地抬起眼楮,是了,王忠雄死了,那具尸體還淌著鮮血,靜靜地躺在那座破敗骯髒的磚瓦房里。
“我沒有殺人,沒有…。”她抱著發抖的雙臂,埋進膝蓋處,近似于自言自語,“媽媽是為了保護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