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的頭和胃都有點不舒服，昨夜和小冉聊完天，回到房間又獨自喝了太多的冰鎮啤酒。真是自作自受。她含水送下兩片胃藥，然後把藥盒塞進行李箱中。
今天下午三點的航班，飛塞舌爾。
“你是不是去醫院看看？”小冉臨出門的時候問。
“沒事，不怎麼嚴重。”
“那你多喝點熱水。”
小冉的話提醒了鄒 。到了國外很難能喝到熱水，最好自己隨身攜帶只保溫杯。她走到儲物間，眼前有幾只大箱子。去年她們兩個人搬到這個公寓同住，因為忙，也因為懶，很多平時不常用的東西就這麼堆著，連封條都沒有拆開。
《今日女性》周年慶時發過一個銀色的保溫杯，鄒 記得就在最大的那只箱子里。
“找到了。”她伸手摸到了光滑冰涼的不銹鋼質地。拿出一看，臉上的笑容僵掉了。不是廉價的紀念品，而是釉面柔潤的櫻花色子彈頭保溫杯。
這是程舒送給她的。那天她走得匆忙，很多東西都棄在了星新灣，而這杯子卻鬼使神差地裹在了衣服里帶了出來。
鄒 把它放回箱子，然後打開了所有的紙箱。遍尋之後，依然沒有看到銀色那只。
想找的找不到，想忘的忘不了。人生真是太諷刺了。
“你是來應聘兼職模特的嗎？”鄒 攝影工作室的助理看著眼前高大帥氣的男人，抓起桌上的表格遞了過去。“基本資料填一下。”
“鄒 她在嗎？”
“哦，對不起。鄒攝今天要出差，下周一回來。您可以留下聯絡方式，如果是業務方面的事，她會親自和您溝通的。”
“不用了，你說她周一會在，那我到時候再來。”
機艙里一片昏暗，前排的客人把椅背調至最大的角度，鼾聲和引擎聲交雜如耳。鄒 睡不著，逼仄空間里懸浮的渾濁空氣讓胃部再度隱隱作痛。她把小窗板拉開一道縫隙，機翼剛好劃過灰色的雲層，繚繞的霧氣散去，團狀的星群在空中忽閃涌動。她彎腰去拾腳下的相機包，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樣遼闊唏噓的美景，親眼見過就已足夠。
“爸爸，你知道星星們的名字嗎？”後座的童聲傳進鄒 的耳中。
“不知道。”
“要不要我告訴你？”小男孩把臉貼在小窗上。
“啊——叫什麼？”爸爸打了個哈欠。
“天王星、海王星、金星、木星、水星……”
“呵呵，那是八大行星的名字。和這些星星不一樣。”
“誰說的，它們或許就在這里，在我們眼前呢。”小男孩並不認同爸爸的觀點。
鄒 醒了，額頭抵著程舒的胸膛。月色下熟睡的他如此完美，就連身上的汗味都妥帖而溫暖。她的眼楮時睜時閉，心髒怦怦地跳得厲害。
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子，屋外如同幻景。台風吹散了雲層，大雨把廈門的天空洗滌得通透如鏡。黎明將至，星光搖搖欲墜地閃爍著。
鄒 撐起因為過度緊張而倍感酸痛的身體，拾起床邊的衣服，輕手輕腳地穿上。接著推開賓館陽台的拉門，相機支在三腳架上。
“你在干嘛？”程舒從床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楮。
“啊？”她嚇了一跳，紅著臉解釋︰“我想嘗試下延時攝影，不是要拍你。”
他笑笑。“我知道。”
“呵。”她拘謹地轉過身，繼續設定相機的拍攝參數。
他伸手撿起地上的浴袍，套在身上。走到自己的女孩身後，摸著她的頭說︰“不要只顧著用相機記錄，也讓眼楮感受一下吧。”
鄒 笑著點了點頭，跟著程舒走到窗邊。天色漸漸亮了，星星快要消失了，天空的另一側露出了太陽的邊際。
“你的舞室為什麼要叫水星？”她盯著余留的星光，心血來潮地問。
“因為我是雙魚座。”他隨口說。
“那為什麼不叫海王星？”
“也對。”他笑了。“或者可以叫太陽舞室。”
“為什麼？”鄒 好奇。
“因為我終于遇到了生命中的小太陽。”程舒從背後緊緊地擁住了她。
水星離太陽最近，軌道速度最快，而且表面溫差最大。最重要第一點是，它是最難被觀測到的行星。
他和它何等的相似，來去匆匆、變化無常。在她的心上種下難以釋懷的思念和傷痛，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每一次她快要忘掉的時候，他的氣息又如鬼魅般如影隨形。
後座的父子仍在討論關于星星的事。真不該參加那該死的婚禮，鄒 咬著腮，閉上雙眼嘗試入睡。
飛機著陸了。塞舌爾比北京慢了四個小時。馬埃島上的維多利亞，此刻還沒有迎來新的一天。鄒 困倦地從托盤上拽下巨大而沉重的行李箱，這里面並沒有太多隨身物品，基本上都是攝影器材。機場很小，這個時間等候過關的人也不算太多。入境表加在護照里遞給棕色皮膚的海關人員，回答幾個常規的小問題，再錄入指紋就通關了。
出了機場走幾步就是出租車的排隊通道，外面燈光昏暗，正在下小雨，海風分外潮濕。
鄒 當著司機的面和酒店簡單聯絡了一下，然後打開手機定位。單身女性午夜出行，時刻都要保持高度的警覺。路上偶見的商戶食肆都已打樣，樹影婆娑的海島路上此時只有路燈還醒著。
“到了，小姐。”司機把車子開上酒店的坡道。
“好的，謝謝。”鄒 手機上的導航恰好也釘到了目的
地。她付好車費，酒店的門廊已經把行李取了下來。
拿到房間已經是當地時間凌晨一點多了，她潦草的睡意早就被磨沒了。沖完澡，補了兩片胃藥做鞏固，然後躺在床上確認著明天下午的拍攝計劃和模特資料。
C家這季的海報是雙人拍攝，地點選在塞舌爾最具野性美的拉迪格島。女生是亞洲區代言人紀美琪，沒合作過，新崛起的流量大勢明星，這是她的第一個奢侈品牌代言。男生是許洋凡，有過合作。他本人挺隨和的，但經濟人比較難搞，這是第三年代言C家品牌了。娛樂至上的時代，多年保持在一線，也算是很厲害了。
相比之下，鄒 的商業履歷就單薄多了。雖然前期已經和品牌商溝通過很多次，但是正式的拍攝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特別是在外景的環境下。
酒店離海邊很近。早上七點，鄒 被海水拍打岩石的聲音給叫醒了。她大概只睡了3個小時，不過無所謂，想到即將開始的工作總能讓人興奮。
推開白色的木制百葉窗，雨早就停了。太陽高懸，海水清澈透光，比天空的藍色還淺。
手機里傳來信息。品牌商和兩位明星昨夜也先後到了酒店，所有人十點鐘在西餐廳集合開會。
她伸了個懶腰，大口呼吸著西印度洋的新鮮空氣，然後去到衛生間洗漱化妝。第一次三方見面，總要正式些，給合作者們留個良好的印象。
她系上自己的黑色皮質手表。拉開衣櫃，拿出昨夜熨燙過的奶油色無袖對襟連衣裙套在身上，搭配了一條同色紋理細皮帶，腳下是7cm的淡棕色尖頭高跟鞋。筆記本電腦、資料夾、筆、記事本，她把這些塞進公務包里，關上了房間的門。
“您好，要用早餐嗎？”餐廳的服務生過來詢問。
“A餐和椰汁。”鄒 抵御著酒單上那些美麗名字的誘惑，雖然胃已經好多了，但讓別人覺得她是個早上就喝酒的瘋子也挺奇怪的。
早餐快吃完時，品牌的人也到了，團隊浩浩蕩蕩的有6個人。可見奢侈品還是真的有錢啊。
“鄒攝，早上好。等很久了吧？”走在最前面打招呼的就是這次拍攝的負責人朱迭，儀表堂堂，典型的奢侈品牌公關人員的派頭。
說句題外話，鄒 在樓上看見過他送小冉回家，而且還是凌晨四點的時候。
“沒有。大家好。”鄒 輕握了一下對方伸出來的手，有點涼。而天氣很溫暖，可見對方是個時刻保持冷靜的人。
“我介紹一下咱們這次的成員吧。”
朱迭依次介紹著身邊的人。鄒 循著他手掌抬舉的方向，一一點頭示意。
“你們提前開始了？”高個子穿亞麻衫、戴墨鏡的男人匆匆地從對著海邊的側門走了進來。
朱迭朝他揮手致意，繼續介紹。“這位是此次海報拍攝的男主角何牧。”
鄒 抬頭看著，表情有些錯愕。男主角不是許洋凡嗎？
朱迭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許先生的經濟公司和我們有些小誤會。這次由何牧代替他。”
話說到這里，就沒有再打听的必要了。鄒 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何先生你好。”
“鄒攝，你好。”對方笑著握住了她主動伸出的手，並且摘下了臉上的墨鏡。
對于鄒 來說，何牧也算是熟臉。他就是王淼婚禮上，和她搭訕過的那位伴郎。他的手很溫暖，她禮貌地笑笑，把手縮了回來。
早餐都端上來的時候，紀美琪的經紀人和兩個助手也到了。
“美琪昨天上午還在拍戲，旅途疲倦，現在正在抓緊時間倒時差呢。”經紀人解釋道。
“哦，沒關系。調整狀態最重要。”朱迭理解地說。
餐盤和文件一起攤在長長的實木餐桌上。在度假勝地，枯燥的會議也變得輕松起來。
眾人交談的間隙，鄒 用電腦搜索了一下這位代替洋凡的何牧。原來模特只是他的兼職，主業竟然是紀錄片導演。僅僅是業余模特卻連續兩季擔任C家腕表的全球推廣大使，簡直就是“怪物”般的存在。怪不得婚禮那天覺得他眼熟呢，應該是在C家的目錄年鑒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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