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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Shoe”意譯為熱靴，為相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連接各種外置附件的固定接口槽。
北京七月，地面溫度37攝氏度。
鄒 已經在未來家居廣場的露天集裝箱里待了快6個小時。如果說被誰脅迫？那就是她的工作了。
鐵皮盒子改造成影棚，到底是哪位天才想出來的主意？在家居設計師的布置下，這里縱然很適合拍攝家具目錄，但她更想將那家伙揪出來按在灼熱的地面上摩擦，讓其也好好體會一下被“低溫烹調”的滋味。
烈日當空，加上三盞大功率的攝影燈，沒有空調和電扇的集裝箱里絕對有40幾度。嶄新的家具散發著濃郁的甲醛和其他怪味，即便開著門依然刺鼻，同時為了防止臉上汗水沾到相機取景器，她還必須一直帶著口罩。
謝天謝地，鄒 已經拍完了2間集裝箱，現在是最後一間了。從電腦顯示屏上看，這套深色系家具的呈現效果不及前兩套，大概是因為棚內缺少副燈的緣故。她把相機固定在三腳架上，然後把無線閃光燈從相機的熱靴上摘下來，依次藏在幾處光線不足的位置里。在保持機位不變的基礎上，分別進行拍攝，最後將這些照片帶回公司後期合成就可以了。
“李小姐，我這邊工作結束了。”她給未來家居市場部的聯系人打了個電話。
等人的空檔，鄒 給照片做了備份，用隨身攜帶的干淨T恤換下身上被汗水完全浸透的那件，然後將所有的器材都裝進登山包里，最後把地上的那堆空瓶子統統收進了垃圾袋。這大半天的時間里，她喝了6瓶礦泉水，卻一點也不想上廁所。
“辛苦了。”市場部的李小姐過來做交接。大概是懼怕棚內的溫度，她只是敷衍地站在門口，向內巡視了一下就立刻退出來鎖上了門。
“照片修好後還是發到之前的郵箱嗎？”鄒 熱得滿臉紅暈，一邊用面巾紙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感受著室外的清涼。
舒適度這個東西是要靠對比的。離開毒瘴彌漫的烤箱，下午三點的驕陽似火仿佛也颯爽了許多。
“沒錯。”李小姐忍不住打量著她，“女人做攝影師的不多，你體格真棒！“
鄒 笑笑，禮貌告辭。
在地鐵站候車時，她捋了捋濕漉漉的短發，磕了幾片藿香正氣膠囊。走進冷氣十足的車廂，恰好還有座位。她掏出一頂灰色的棒球帽壓住鮮眉亮眼，把肩倚在玻璃隔斷上休息。這段車程很長，她太累了。
“你要靠到什麼時候？”
低沉悅耳的男聲穿過嗡鳴的噪音，飄進鄒 的意識里，腦袋跟著感到輕微的晃動。她惺忪地睜開眼，頭一歪撞見一張男人的臉。以她閱美無數的職業經驗來說，這仍然是張卓爾不群、輪廓分明的好臉蛋，只不過其眼神的清冷疏離和座位上方的冷氣有些不相上下。
“我說，你夠了吧？”男人不耐煩地抖動了下寬肩。
鄒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靠在人家身上睡著了。
“對不起。”她慌張地扳正身體，雙臂緊了緊懷里的背包。相機還在。她不經意地微笑著，揚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在擁擠的地鐵車廂里，倚靠著他人打瞌睡雖然討厭，但也算不得十惡不赦的罪行。前提是你不能笑，更不能流口水。即便真的流了，也絕不能笑著擦！
地鐵停站了，人流朝車門緩慢地涌去。男人的身前終于有了空隙，他利落地站了起來，嫌棄地把電車痴女掉落在自己手里的鴨舌帽丟在位子上。
鄒 在周圍人的注視下尷尬地拾起帽子，直到下車前都垂著頭不敢再看他。
她回到凌智影畫時，已經快到傍晚了。
“ ，你今天不在公司真走運。”前台麗莎嘟著嘴小聲說。
“走運？”鄒 心想你不知道我今天經歷了什麼。
“老大現在還在棚里發飆呢。”
“為什麼？下午不是要拍萊甦的服裝目錄嗎？這會兒應該都結束了吧？”鄒 記得客戶這場只訂了3個小時。
“模特本來就遲到了，結果還在一樓大廳里摔了一跤。包扎完倒是還能勉強拍攝，可進度估計完不成了——”
沒等麗莎說完，鄒 就沖回工位把背包卸在桌子上，然後換上拖鞋跑進了影棚。
老板兼首席攝影師賈千煦正單膝跪在地上，對著模特“ 里啪啦”地狂按快門。
“姐，你回來了。”站在電腦顯示器旁的助理阿圓看見她如蒙大赦，就像人質見到了警察一樣激動。
可想而知他剛才被罵得很慘。
“還有多長時間，幾套衣服？”
“就剩1個多小時了，還有40幾套衣服沒上呢。”緊張的表情凝聚在阿圓胖乎乎的臉上。
老賈放下相機朝這邊瞄了一眼，盡管他戴著黑色的海綿口罩仍能看出臉已經臭到不行了。
“他一直這樣拍嗎？幾點開始拍的？換過燈嗎？”鄒 壓低聲音問。
“是啊，這場推遲到2點多才開始的。”阿圓沒明白她的意思，“換什麼燈？”
鄒 看了看電腦屏幕上的時間，想必老賈相機上那盞閃光燈已經連續過閃2個多小時了。“你趕快去器材部再要只閃光燈來，這個估計撐不住了。”
“噢！”阿圓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等他嘰里咕嚕地跑回來時，老賈剛好把瞎了的閃光燈丟在桌子上。
“老師，休息一下吧。”模特去換衣服了，阿圓接過相機，討好地給賈千煦送上茶水。
老賈沒喝水，只是搖晃著僵硬的脖子，把新閃光燈扣在熱靴上。
鄒 跟進造型室。模特和另一個女助理正在更衣室里換衣服，凌智影畫自己的化妝師萱萱在準備補妝的東西，萊甦的廣告部經理楊子瑩則在沙發上低頭看著手機。
“楊小姐，模特傷得重不重？”萊甦是老客戶了，每次拍攝都是楊子瑩帶隊，所以鄒 和她還有幾句話的交情。
“沒什麼事，只是膝蓋破了。大樓的物業太不盡職了，地上有水也不知道立個牌子，多虧我穿著平跟鞋。”楊子瑩說著放下手機，“今天會不會超時啊？我晚上可有個特別重要的約會。”
“不會，不會。賈老師什麼時候超過時啊。”鄒 搪塞地笑著。
模特換好衣服後，板著一張臉坐在化妝台前，看起來她的心情也不好。這個英國姑娘是最近炙手可熱的A類模特，檔期很滿，時薪比老賈還高。這次拍攝要是拖延了時間，凌智得自掏腰包補給人家額外的費用不說，在萊甦那邊也會落下不專業的印象。
“後面的拍攝能不能換個發型？”鄒 試探著問。
“造型都是事先定下來。”楊子瑩沒理會她，繼續在手機上回復信息。
“不能再商量一下嗎？臨場總會有些狀況。”
楊子瑩歪過頭看了她一眼，沒答應也沒拒絕。
“她發量多，五官也硬朗，梳個濕發短馬尾怎麼樣？”鄒 小心翼翼地問。
“那就能按時收工？”
鄒 肯定地點了點頭。如果後面幾組全用蓬松短發，那每次換完衣服都要再重新打理發型。就算宣萱手速再快，40套衣服也需要多浪費1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楊子瑩沉默了一會兒，拿起拍攝策劃書翻了翻。“好吧，和服裝也算搭配。不過你們可欠我個大人情哦。”
“太感謝了。”鄒 興奮地和化妝師對了個眼神，舒了口氣。
表面在工作，實則在傾听的宣萱，立馬放下卷發棒，改用噴霧把模特的頭發打濕，再均勻地涂上發蠟。
“賈老師照片拍得好，助理挑的更好。你和以前那個王淼都是我見過最機靈的攝影助理了。對了，好久沒見他，是辭職了嗎？”
“我哪能和師兄比，他去紐約發展了。”
“哇，他還真行！”
她們的對話模特也听了個一知半解，煩悶的神情也消失了。到了A類咖位倒也不在乎多補貼個萬八千塊錢，不讓品牌商的高層知道她遲到的事才更重要。
模特再出來的時候，老賈先是一愣，他看過萊甦的方案，沒有這款發型。再一看站在造型室門口的鄒 ，好像明白了什麼，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午飯只吃了9顆小番茄。靠仙氣吊著能不摔跤嗎？要是我得直接暈了。”萱萱來到背後小聲咬耳朵。
有人餓了會瘦，有人餓了會死，這就是命啊。鄒 拍了拍空虛的肚子。
“最後一個小時了，我們加油。”他用英語喊了一聲，端起相機繼續剛才的機關槍模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