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于莫瑞爾強塞的什麼“講座教授”很不適應，顧潛唐還是配合著應承了下來。不過相比船舶公司的事，白驥寧顯然對他這個教授的頭餃更感興趣，听說他的專業是機械工程，更是一個勁兒地想讓他給兒子補課。
最後還是莫瑞爾用一封推薦信換來了白廳長點頭，承諾會親自去找栗大洪面談。
離開白家已是時近中午，莫瑞爾上車就道︰“顧，你上次的講座反響特別好，你都不知道，丁校長還專門找我問過你，他是真的想聘請你做兼職教員的！”
顧潛唐覺得很冤。
“約翰，你是不是對講座有什麼誤解？”顧潛唐皺眉看他，“你知不知道光是維持公司運轉，我都已經用盡全力了！”
莫瑞爾一臉的無所畏懼︰“反正你剛才親口答應了白廳長，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
顧潛唐扶額，他很想叫李路停車把這個損友扔下去，但是沒等他下定決心，莫瑞爾又提議去吃飯。
“事情解決了，正好慶祝一下！”
顧潛唐無語，事情哪就解決了？
“約翰，改天我請你去大華吃飯跳舞，今天就算了吧。”
莫瑞爾認真地道︰“自從來了天津，我就覺得你變了個人，跟在牛津時一點都不一樣了。你太緊張、太壓抑，這樣是不行的。你應該放松一點！”
顧潛唐有些驚訝，他變了很多嗎？等等，這都哪跟哪！
吃過飯，莫瑞爾拿餐巾擦了下嘴，坐直了身子道︰“顧，我還是要再說講座的事。邀請你去也不是一時興起，你在海外多年，生活、學習、旅行、工作都經驗豐富，這些經驗難能可貴，不分享給師生們簡直太可惜了！”
“哎行了行了，你停，停一下。”顧潛唐擺了擺手，“怪不得非拉著我吃飯，原來你還是想著這事。約翰大衛莫瑞爾，我怎麼不知道你到了中國之後也變得城府深沉了呢？”
“城府，那是什麼？”莫瑞爾睜大了眼楮，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樣子。
顧潛唐擺擺手不欲多言，靠上椅背閉目養神。
誰知沒一會兒，李路匆匆忙忙地沖進來，打斷了這片刻難得的放松。
“東家，不好了！”
顧潛唐猛地睜開眼，一下子坐直了身體，轉頭看向李路︰“怎麼了？”
李路滿臉焦急︰“碼頭上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西餐廳里十分安靜，李路這樣忽然沖進來動靜有些大，周圍的客人俱都看過來，一時氣氛很是尷尬。可李路卻渾然不覺，只一站在那盯著顧潛唐。
莫瑞爾四下看了看，沖那些好奇的客人微笑致意，起身把旁邊的椅子推過去︰“李路，你先坐下，坐下慢慢說。”
顧潛唐沖李路點點頭︰“到底什麼事？”
李路坐下傾身湊到顧潛唐面前說了幾句，顧潛唐越听越眉頭緊鎖，臉色也沉了下來，最後直接站起來把餐巾一丟︰“去碼頭。”
他說完便大步出了餐廳，李路嚇了一跳，趕忙跟著跑了出去。
只是顧潛唐才出了門就停了下來，轉頭道︰“你先去開車，我回去一下，剛才忘了結賬。”
這時莫瑞爾也匆匆忙忙地跟著出來，對顧潛唐道︰“我結過賬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不是白廳長答應去找青幫了嗎？我跟你一起去碼頭。”
顧潛唐趕緊攔住他︰“約翰，碼頭那邊撞了船，可能會有危險，你就別過去了。”
“有危險你怎麼還去？”莫瑞爾吵著要上車，“要真有危險，我還能保護你呢！”
“李路就能保護我。”顧潛唐推開他道，“約翰，這次的事你真不能去，那里是中國地，腳行那些人做事混不吝的。你听我的，回家去等消息。”
李路給顧潛唐拉開車門，也對莫瑞爾道︰“莫先生啊，你長得這麼洋人，去了碼頭肯定惹麻煩。到時候東家顧不上你，真出了事可怎麼辦啊？你就消停一會吧。”
“李路！”顧潛唐低斥一聲，“還不快去開車。”
李路撇撇嘴，趕緊上了車。顧潛唐才轉頭莫瑞爾道︰“李路說話直，你別往心里去。不過他說的沒錯，到時候有什麼事我真顧不上你。我可不想你出事。”
莫瑞爾搖頭︰“沒事，顧，我明白的。你快去吧。”
顧潛唐拍拍莫瑞爾的胳膊，上車離開。
莫瑞爾在餐廳外看著他的車漸漸遠去，忽然一拍腦袋，自言自語道︰“哎，我怎麼忘了她呀！吉田，可以找吉田呀！顧，等等！”
他想去追顧潛唐，可跑了一段非但沒追上，反而汽車都瞧不見了。
莫瑞爾急急地招來一輛黃包車，上車就急吼吼地道︰“快快，去北洋大學堂！”
顧潛唐和李路終于到碼頭時，遠遠就見三岔河口的水陸兩邊都已經亂成一團。
河面上，顧氏被攔在海河上的兩艘輪船里的一艘和一條進港的貨船相撞，顧氏的船是船頭撞進了對方的船體，貨船被撞出了一個洞，進水嚴重，已經向一邊傾倒。
另一艘顧氏的船則被兩艘駁船擠到海河岸邊泥沙淤塞處擱了淺，整個船雖未傾覆但也歪得厲害。
水面上因為這兩處出了事，好多進港出港的船都無法通行，海河和運河上不少的船只臨近了才發現事故，不敢再往碼頭開，可想原路返回時後面又有不知情況的船開過來，以至于大家都堵在了水面上。
這還不算什麼，更亂的還在碼頭上。
青幫帶著腳行的人圍了碼頭，正沖著中間十幾個被圍的人不停叫囂。好多人在後面提著木棒、磚頭嚷嚷著要打人，里面的十幾個人有些似乎受了傷，卻還在跟他們對峙。
顧潛唐下了車，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異常混亂的場面，河面上的船傾覆的傾覆、擱淺的擱淺、堵塞的堵塞，碼頭上兩邊眾人摩拳擦掌，叫囂不休。
“東家，陳會在那呢！”李路看清那中間的十幾個人時，不由頭皮發麻，倒吸了一口涼氣。
轉頭去看顧潛唐，果然也是皺緊了眉頭，十分驚訝的樣子。
李路趕忙勸他︰“東家你別急，還是先在車里等會。我過去看看。”
顧潛唐卻沒理他，直接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東家！”李路喊了一聲，見他不听，只得跟了上去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最重要的目的是保護顧潛唐，別的他不管，一會只要苗頭不對，他肯定第一時間把人帶走。
顧潛唐臉色沉沉，忽然轉頭盯著他道︰“李路，待會你要是敢自作主張，明天就給我回武漢去！听見了沒有？”
李路怔了怔，很詫異他怎麼知道自己想的什麼，可見他十分認真，也只好點頭應了。
顧潛唐這才轉身，拉著李路徑直沖進了人群。
青幫帶頭圍人的還是昨天棚子里為首的那個陳師叔，昨天和他坐一起的兩個人倒是沒在，他身邊就是那個被叫做“三兒”的絡腮胡子。
被他們圍住的人里就有陳會和他昨天帶來碼頭的三個顧氏的工人，其余的人看穿著應該是顧氏的船工，不過此時卻都全身濕透，應該是從船上游水上岸的。
顧潛唐撥開人群走進來，先是走到陳會等人面前，見他們臉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不由眉頭皺的更緊了。
陳會是很慘了，嘴角青紫一片，一邊的鏡片還裂了，帶著看起來甚是滑稽。此時見了顧潛唐，好像走丟的孩子見了家人，一下子撲上去哭道︰“老板，你可算來了！”
顧潛唐一把扶住他問道︰“怎麼樣，傷得厲害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