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官怔怔的凝望著李斯憲,忽然眼角就有一行淚流了下來。
他跟在李斯憲身邊的日子很長,長到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李斯憲的身邊了,似乎從有記憶開始,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一個人的身影。
之前侍從官做錯事情的時候,李斯憲特別生氣,想要趕走侍從官,但是那個時候的侍從官一腔熱血全都拋散在李斯憲的身上,死皮賴臉的跟在李斯憲的身邊,怎麼都不願意離開,李斯憲也最終妥協了,他們又重新回到了如膠似漆的時期。
那個時候的侍從官以為自己已經度過了職業生涯中最大的危機,但是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他現在竟然要主動離開李斯憲的身邊,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人在對李斯憲下手的時候。
現在不只是侍從官,那些陪伴著李斯憲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全部都要離開他了。
但是不管是他還是他們,都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和想要保護的人,而現在他們所做的就是為了他們想要保護的人能夠平平安安。
衛隊的人對李斯憲敬了一個禮,侍從官本來想要擁抱一下李斯憲,但是想了想還是十分克制的,對他行了禮轉身大步的離開了。
李斯憲閉上了眼楮,什麼都沒有看,什麼都沒有想,等到再次睜眼的時候,整個莊園真的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勾起嘴唇嘲諷的笑了笑。
人生本來就是赤條條來,赤條條走的,他現在基本上也回歸到了人最原始的狀態,沒什麼不好的,他早就覺得這個莊園人太多,太過于聒噪了。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打開衣櫃,從中挑選出來自己最華貴的一套禮服,那還是從前他在登基之前最喜歡的一套衣服,那個時候的他以為最華貴的衣服才能配的上自己。
登基之後,皇帝的禮服有規定的制式,他再也不能隨心所欲的選擇自己喜好的了,為了做好這個皇帝,他只能夠將自己所有的愛好全部都壓抑回去。
現在似乎到了這套衣服重見天日的時候了。
李斯憲用手勾勒出禮服上細致的花紋,這個花紋其實非常普通,如果有人問他為什麼最喜歡這套禮服的話,他可能會將真實的答案說出來,但是從來都沒有人問過。
他高高在上這麼多年,什麼都不需要做,自然有千萬人來迎合他的喜好。
想要呼風的時候呼風,想要喚雨的時候喚雨,他做什麼都只需要隨心,並不需要對任何人有任何解釋。
但是現在他想要解釋了,這套禮服之所以是他最喜歡的,是因為穿著這套禮服的時候,他遇到了人生中最閃亮的那顆星。
但是可惜這顆星星早就已經被別人摘走了。
一邊慢慢的換上自己的禮服,一邊梳理著這些年自己的人生軌跡,李斯憲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終于他穿好了最光鮮亮麗的一身禮服,對著鏡子將自己的發型弄得平平整整的。
李斯憲開車來到了安暖暖的辦公室樓下,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覺得自己的心跳略微有些快,呼吸也顯得格外急促。
“安暖暖。”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自我慰藉。
這個時間正是安暖暖的下班時間,李斯憲在自己的車里,遠遠地看到安暖暖從辦公室的樓梯上走下來,走出了大門,安暖暖面上帶著笑容,跟身邊的人告別,安暖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車子附近。
他再次摸了模心口。
安暖暖面前的車子突然開門,李斯憲從中走出來,一雙如墨的眼楮直勾勾的望著安暖暖,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李斯憲的眼眸一斂,接著對安暖暖露出一個微笑。
“也許我們可以聊一聊?”
李斯憲的態度十分友好,但是安暖暖並不願意跟他聊,她跟李斯憲之間的私交,安暖暖自認為是不多的,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赫連冷奕明目張膽的對付李斯憲,他差不多能夠想到對方今天來找自己的目的了。
“我們沒什麼可聊的。”
李斯憲面上做出一副有些悲傷的表情。
“哦?我以為最起碼我們是有舊情可敘的。”
安暖暖的聲音帶著冷淡和漠然。
“不好意思,我並不這樣認為,我們之間本來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從前就不可能相交,即便遠遠的看上去有那麼一個交點,但是走近了,終究還是兩條平行線。”
安暖暖的話說的十分的明白,李斯憲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了,慶幸安暖暖並不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不然的話,安暖暖現在對著自己不可能這麼心平氣和的。
但是就算是沒有那件事情,安暖暖跟他也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一點從兩個人最初認識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安暖暖。”
李斯憲又叫喚了一聲。
但是安暖暖只是背對著他擺擺手,大步離開了,不遠處,首相官邸的司機早就已經等在那里啦。
李斯憲閉了閉眼楮,又重新坐回到了車上,再次撫了撫心口,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事情,從心口掏出來一把一指長的小刀。
這刀很小,而且看起來也並不鋒利,就像是李斯憲對于安暖暖的態度,有些憤恨,但是更多的還是猶豫。
他來之前其實做過最壞的打算,李斯憲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以後在赫連冷奕的打壓下也不可能擁有什麼,一無所有的人生對他來說是極為痛苦的,倒不如一刀將自己了結。
而帶著這把刀來找安暖暖。李斯憲其實也抱著一種要帶著安暖暖殉情的打算。
但是這些種種念頭,全部都在見到安暖暖之後消失了。
安暖暖還是像往常一樣,嘴角時時掛著笑,就算是對于自己的糾纏十分不耐煩,但是她的態度還是很好的。
李斯憲想起來了,自己最初喜歡上安暖暖,就是因為她的笑。
就算是現在,因為安暖暖李斯憲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但是他依然不忍心去傷害這樣美麗的笑容。
真是可笑,別人明明已經要對他趕盡殺絕了,但是他依然覺得自己想要心懷仁慈,最可笑的是他從來都不是仁慈的人,只是對某些人仁慈。
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雙眼。
那只手下面似乎有些濕潤。
過了大概有五分鐘或者十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里,李斯憲緩緩地將車發動了起來,車子漫無目的地行駛著,他的視線一直盯著正前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早就已經放空自己了。
視線中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前方的路。
不知歸處,不問前途。
就像是冥冥之中自然注定了一樣,李斯憲的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正好在一座山的腳下。
李斯憲的視線中慢慢的開始有了其他的東西,他從車子上下來,看了看這座山,然後晃晃悠悠的上了山,這里是他熟悉的風景,他幼年的時候,曾經跟隨母親來過。
這里的風景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這座山的山頂。
山頂上有一座廟,歷史悠久,但是並沒有被現在的人們作為文物去開發,里面依然住的僧人,過著最清苦,最安寧的生活。
李斯憲站在寺廟的門口,有知客僧對著他雙手合十,緩緩的道︰“施主。”
他的臉上忽然就露出了一種笑容。
“小師父。”
他回了一個雙手合十的禮,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純粹。
“能不能帶我去見大師父?”
這座寺廟的大師傅。跟皇後的關系很好,李斯憲也曾經見過他幾次,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大師傅見了他之後,總是會哎哎的道一聲阿彌陀佛。
他本來只是毫無目的的亂走,但是不曾想竟然走到了這里。
這一課的李斯憲,開始深深的相信,有天命這種事情。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切都會是最好的安排,也許他從前那些執著,現在都應該全部放下了。
不是自己的東西始終不要奢求。
李斯憲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笑容越來越大。
大師父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躬身他進來。
有時候李斯憲真的覺得這些人都很神奇,他還沒有說話,大師父就道︰“施主可是覺得能放下了?”
李斯憲看了對方一眼,他並不覺得自己能放下,只是形勢所迫,雖然主觀意願不同,但是最後的結果是相同的。
李斯憲要求剃度,大師父十分直接的同意了。
這之後,這個世界上還能夠被李斯憲關心的,也就只有皇後了。
皇後早年就十分推崇佛教,對于這個結果,接受的也算是比較安然。
只是上山禮佛的日子多了很多。
“出家了?”
對于這個結果,所有人都十分驚奇。
李斯憲看起來並不像是那種會因為什麼事情看破紅塵的人,相反,他特別有野心,這樣的人會真心的皈依佛門麼?
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李斯憲慢慢的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