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士兵簡直飛速,一下子就到本部了,現在拐了個彎,直朝醫護兵的待命場所去。
先看見的是顧韻,他算是醫護兵里面最好的外科大夫,取子彈更是家常便飯。早在許楠被小士兵抱起的時候,霍流深就趕派一個小士兵去醫護兵處通知最好的大夫候命。顧韻趕巧剛完成一床手術,忙的腳不沾地,就被抓著等。
再然後就是陸青月,她是院長力薦,一來她和顧韻默契非常,可以當護士用;二來她對于一些疑難雜癥,緊急情況都有應對辦法。
兩個人接過已經昏迷的許楠,迅速檢查他的心跳、瞳孔和血壓。
“皮膚蒼白且冰涼、濕冷、帶有花斑。”
“心跳57,心動過慢,呼吸緩慢,頸靜脈搏動減弱,神志改變。”
“血壓在下降,下降的不快,但是現在處于低血壓狀態。”
兩人前前後後分步診斷,最後顧韻給出結論︰“我的診斷是失血性休克,需要立即做手術,還要大量血袋輸血。”
陸青月點頭︰“我也是。立刻進手術室!”
從頭到尾她都沒和霍流深說一句話,生怕自己看見他臉上的生出于絕望中的希望,生怕不能救回許楠,對不起這個男人。
戰爭還在繼續,霍流深不能離開太久,在小護士給他處理一下燒傷的皮膚後,迅速返回戰場,背著一把AK47在人群中穿梭。也許在生死一線才會一心一意的做好所有,沒有雜念,不必想許楠的傷情,他是否能回來,是否能笑,是否能健健康康的和他並肩作戰。
戰爭持續了很久,從清晨到血染西山。
霍流深機械般的回去,回到醫護兵的所在地,看見那簾子還沒有掀開,心里懷著一點點期望,坐在凳子上。吸入的空氣里帶著消毒水、汗水、血水的味道。
沒多過一會兒,簾子掀開了,顧韻出來了。
霍流深趕緊站起來死盯著他看,想看出任何可以被當做喜悅的細節,可他只看見顧韻歉意的沖他搖搖頭︰“對不起,病人送來的太晚了,我們盡力了。”
他漸漸感到麻木,像失去自我的浪子,呆呆地杵在這兒。不是想干嘛,就是一路走來,太累了,想歇一歇,想一想家里的人,等他歇夠了就會繼續往前走,帶著這份無人理解的孤倦和疲憊。
他把自己的軍帽戴起,整齊的捋平所有的褶皺沖顧韻敬了一個禮,道“謝謝。”說完轉身離開。
顧韻看著他筆直的背影,回憶起他小孩一樣擔驚受怕的眼楮,心里突然很心疼這個人。可他也沒辦法,許楠實在失血太多,神仙都難救回來,他的手術已經盡全力了。
躲在簾子後面,特意避著霍流深的陸青月也掀開了簾子,抿了半天唇,問顧韻“魏長官呢?”
“走了,看起來沒有要連累我們的意思。”顧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說到這個,你怎麼那麼固執,之前我就讓你不要參加這個手術,許楠的情況很不好,活下來的幾率少于三成,雖然魏路平時為人冷靜自持,可許楠是他生死兄弟,萬一他發火一槍弄死我們怎麼辦?”
陸青月听著他的訓,一句話都不回,她現在就想去找霍流深,什麼都不必做,就抱抱他也好,用行動告訴他——我在這里,我想和你一起分擔。
顧韻卻以為她是因為每能救回許楠而心生愧意,心里一軟,摸摸她的頭“別這樣,你盡力了。不要再失落,身為醫生,我們最好的彌補辦法就是去救其他人。”
“嗯。”陸青月被顧韻的話打動了,揩干淨眼角的眼淚。雖然顧韻會錯了意,但有一句話他沒說錯——身為醫生,他們最好的彌補辦法就是去救其他人。
于是,兩個人立即投入到緊張的救急工作中。
醫務室的燈亮到了凌晨兩點,陸青月今天值日,在查完房之後才離開的。
已經是深秋了,天冷的可以,陸青月的鼻子凍得有點紅。一路上除了站崗的士兵就是巡邏隊,看著那熟悉的軍裝,她想起霍流深那小心翼翼的臉。其實她一直都在簾子後面看著,看見他希望破滅,裝著堅強再去主持大局。
她顧及著他身為男人的面子,一直不敢在他脆弱的時候去見他,害怕霍流深的眼淚,害怕自己去更是給他添堵。正當她決定回宿舍的時候,一隊巡邏兵從她身邊走過。他們每人手持一把機關槍,刺刀銀雪閃亮,槍口下端飄揚著一面日本旗。
她恍然,覺得自己是犯了一個大錯。現在是新世紀,大家的思想都日益開放,不必太顧及面子的事,而且要是她因為害怕霍流深覺得丟面子而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造成損傷所以不去,這才是自私自利的表現。
她和霍流深是夫妻,夫妻是什麼?是相濡以沫、骨肉相連、禍福並迎。
想到此處,她轉身,朝他的宿舍走去。
霍流深的房間里,燈火幽微,在霜夜寒風中瑟瑟抖動,行軍只有蠟燭,別想電燈。失眠到現在的人在桌子上辦公,一張張紙上字體飛揚,寫的都是戰況,包括彈藥消耗、死亡人數、殲敵人數。
說是說辦公,其實他幾個小時都看不了幾張紙。許楠的臉像魔咒一樣反復出現在他的面前,有笑的、受傷時的、急迫時的、皺眉時的……
他真的很想說一句很沒用的話,早知道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他死也不會去擅自突襲,要不是他所謂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許楠他們也不會跟著自己遠離本部,也不會有導彈在他身邊炸開,他也就听得見許楠的警告,能躲開,許楠就不用給自己擋槍子。
每次想起許楠就會記起他最後那抹略帶欣慰的笑——幸好我沒有晚一步……
在他深思的時候,陸青月仔細觀察他宿舍周圍是否有人,確定沒有後,攏了攏衣服,敲響了霍流深的門。
“怎麼是你?”霍流深大吃一驚,趕緊一把把她拽進自己房間,確定沒人後關上了門。
陸青月久久不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反而是霍流深凝眸看她幾秒,從後面抱住了她,很緊,帶了點小孩子的眷戀。
“流深?”
“青月,你能來,我很開心。”
兩人相依相偎,察覺到氣氛變的凝重,陸青月道︰“不是你的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許楠命里有這一劫。”
霍流深沒回答她,把下巴放在她肩上,也不知道瘦成了什麼樣,硌得她肩膀疼︰“他死之前有什麼遺憾嗎?”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陸青月以為他不想說話,所以也就閉嘴了,希望安靜能療傷。
“沒有遺憾。”
“嗯?什麼?”
“許楠死之前說了很多話,他說看見有人拿槍指著我,可他太慢了,來不及推開我,只好給我擋著。到最後……最後一次和我說話,他還說幸好他沒來晚。他從沒說過後悔。是我對不起他。”
“別這樣想,他做的事是他認為的正確的。”
霍流深松開她,說︰“對不起。”
“流深,別向我道歉。”陸青月用一雙秋水瀲灩的眸子溫柔注視他︰“我們是夫妻。”
“我不會再鑽牛角尖了,我保證。”陸青月的到來,讓他明白,不管是他還是許楠,死在槍口下的都是完成心願,不會後悔的人,更痛苦、也許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是活著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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