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相擁良久,最後還是霍流深先放了手。
“青月,真的對不起,你受苦了。我本來不希望你牽扯到這里來的,事已至此,我們兩個人行事都要小心了。”他出言,男人總是比女人更加理智些,長時間的見面,是不合時宜的。
陸青月明白他的意思,雖是不舍,還是放下了手。
“等下我先出去,你等那麼二十分鐘再出來,錯開時間,免得遭到懷疑。”
“好流深,你要小心點。不管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我和兒子。”陸青月深情的凝視他,右手緩緩的撫摸他的臉,那麼多傷疤,他當時有多疼啊!她流下兩行淚水,就像開了閘的水壩,又一陣不停不歇。
霍流深有點好笑的哄她︰“多大的人了,還哭你這樣梨花帶雨,最疼的可是我啊,就別懲罰我了,行嗎?”
這男人極少說情話,每次都得讓人臉紅好一陣子。陸青月揩干淨淚水,對他說︰“好了,我沒事了,你先走吧!不要讓人看見。平時平時注意一點,那本書,你其實也可以燒了,這樣就不會有證據了。”
她幾乎懂事的可愛,霍流深再次擁她入懷,壓抑情緒說︰“等我還你一個和平世界。”話音未落,就放開陸青月,帶上黑邊寬帽,走出房間。
國難當頭,兒女情長太短;縱相思入骨,也應行事果決。
回到宿舍,霍流深感慨頗多。一方面贊嘆陸青月的懂事,一方面又對她的懂事感到心疼。自己是何其有幸遇見了一個這樣的她。
曾有人說,遇見愛你的人不難,難得是遇見一個愛你、懂你、願意為你改變和退讓的人。陸青月就是這樣,她和他一樣,盼望著和平,盼望著生活安定祥和,他們是夫妻、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是並肩向前的戰友。他們都願意為自己心里所追求的獻出一切。
不知為何,此刻他很想和陸青月說話,說自己的艱難險阻,听她的柴米油鹽。
他拿出一張紙,開始給她寫信。
青月,見字如晤。自分別來,我一直思念著你和孩子,你是我此生摯愛,孩子是我血脈的延續,你們是我最想守護的人。
我曾幻想過,如果我們生活在沒有硝煙的藍天下,這將是多麼幸福啊!我會牽你的手去街上游玩,听著你的小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路過花店會買一束滿天星或是薰衣草送你。
記得,你有過一個想法,要我騎一輛自行車載你游玩,從種滿楊柳的綠堤到人口攢動的電影院,從巍峨莊嚴的醫院到青荇叢生的春江,那日會陽光正好,不太熾烈,不太微弱。涼風,吹過你的裙角輕輕揚起。
我的確經歷過許多苦難,你和孩子是我堅持下來的信仰,我一直都想著要活著去見你,我還要去看孩子,陪他長大。最艱難的歲月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愛的人就在我身邊,我也不必遮遮掩掩,冷眼看她受苦受傷。
我深入敵方,不喜和你斷聯,是為了減少損失,保護那些像我一樣有所愛的人所以才無畏的將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要是我是一個事事都縮頭縮尾、只願意躲在後方指揮的男人,你也不會愛我吧!
所以你不必太過追究那些我不願意你知道的不堪,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不必懊悔不已,你得明白,你的悲傷已無法改變過去,唯一的作用是讓我為你心疼。
我真的很抱歉,在你被村直子囚在牢房里時,我裝作用那麼寒冷的眼神打量你,雖然我是迫不得已,但是我的確做錯事了。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真正原諒我,而不是為我一個心安。
寫完信,霍流深長長舒一口氣,如同卸下了心中的擔子。他將這封信折疊好,放進大衣口袋,小心的保存。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上床睡覺。
第二天,霍流深裝作咳嗽的樣子,來到了醫務部。他記得陸青月今天值班。
但是沒想到現在才七八點,醫務部就人來人往的,大多是傷員。大都是前段時間打擊不小心被圍剿以及打擊駐扎部隊時的傷兵。一進門,見是見到了陸青月,可她忙的腳不沾地,隊伍還排了長長一隊,霍流深也只好自認倒霉,隨意找了條凳子坐下。
倒是那邊看診的陸青月發現了他,但也是念著身邊那麼多傷兵,而且霍流深也不是很急,有要過來的樣子,她也不好撇開這些人給忘了看病,只好在座位上繼續看診。
又是有了一個小時,陸青月拿起病例的文件夾,讓邊上的醫生看一下,她要去病例檔案室。
霍流深瞅見這個機會,站起來,和陸青月擦肩而過的時候,將自己昨天寫的信塞到她手里。陸青月差點就沒反應過來,連忙不動聲色的藏好信,在一個人少的地方,用病例文件夾夾著。轉而進了衛生間,恰好里面沒人,她攤開霍流深的信慢慢看起來。
這一看就是二十分鐘,她足足看了三遍,淚水也涌上來幾次又撤下去。
流深她緊緊抱住這張紙,像是在努力抱住霍流深那樣。
這個人懂她像懂自己那樣。
她只要一想到霍流深是霍流深她就心疼的要死,為了不要霍流深擔心,她還得裝模作樣,讓霍流深以為她沒事。她一點都不大度,為什麼自己的丈夫要拋下整個家庭,明明前線還有那麼多將士,他還要只身一人深入敵方。
在牢房的那幾天,她見過很多刑法。
有一種拿著鋼釘從指尖釘進去,第一指節、第二指節都會碎掉,並且無法恢復。
有一種固定已經平放的膝蓋,在腳後跟和凳子間的間隙放置板磚,這是在將你的小腿骨反向彎折,大概在第四塊板磚時就會骨折。
有一種是用蘸了鹽水或是辣椒水的鞭子抽在身上,鞭鞭見血。
有一種是拿著燒紅的鐵塊燙在犯人身上,被燙傷的皮膚將會永不可恢復。
她不要他這樣,不要他處處謹慎,在夾縫里生存。真的被抓了,還不如去死。至今她都忘不了犯人的尖叫和哭喊。
他知道她的顧慮,告訴她他的想法,這是一個尊重她的丈夫,給予她知情權,讓她學會理解、明白、放下。
掙扎許久,她算是被霍流深的這封信無意的說服了,現在只有對他的心疼和支持。
實在是離開太久了,陸青月起身,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出去了。正好幫她代班的醫生喊了一個小護士找她,她謊稱,看見這麼多傷員心里很有感慨,所以在衛生間哭了一場,怕別人笑話,在里面恢復好久才出來。
陸青月知道這封信不可多留,所以回到家就把它燒了干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