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方唐的話後，甦太傅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嘆息道︰“難道，只能這樣了嗎？”
方唐安慰道︰“祖父不必傷心，近些年來，京中的風氣，確實如仙子所言，越發得不成體統了。再加上您身份擺在這里，即使心中沒什麼別的想法，也得看那位願不願意相信呀。”
甦太傅又是一聲嘆息︰“我又如何不知呢？只是，到底是……”
甦太傅本就不高的聲音慢慢降低，最後那半句，即使是方唐進入委托者的軀體後，雙耳聰明了很多，也沒能听清楚。
但這並不影響她接著勸慰︰“祖父，往好了想，仙子願意提點我甦家，這說明您並沒有做錯什麼，即便是不在京城了，也可以接著傳授學問。況且那時，不在京城，對皇家也就沒有什麼威脅了。”
方唐確實做不來這些個清高忠君的文人，也不喜歡他們的理念，但卻並不妨礙她理解他們的志向、尊重他們為國為民的抱負——尤其是像甦太傅這般為官清白、為臣忠誠的文人。
甦太傅心中稍微好受了一點，不僅僅是因為這份安慰，更是因為他這能夠看得清的孫女。
不過，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一直懂事理、從小就不擅長撒謊的孫女，竟然完全沒夢到什麼仙子，一切都只是一個謊言。當然了，他更不會想到，他孫女甦綺南的軀體里，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了。
甦太傅還是上了折子乞骸骨，而老皇帝呢，僅僅只是在朝堂上意思意思地挽留了一下而已——這也讓甦太傅慶幸自己听從了仙子和孫女的勸告。
接下來就是搬遷事宜了。
甦家向來清白，但身為三朝元老，甦太傅曾經被賞下過無數的珍寶，這些都是需要清點、妥善保管的。另外還有甦家的無數書畫、筆硯、金玩，不少都是有市無價的珍寶，不能隨隨便便就裝進箱子里帶走的。
于是，等到毀了甦綺南清白的那場賞花宴開始的時候，甦家人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其實，原本甦母是想要等到甦綺南的及笄禮結束了再動身，畢竟，這出了京城，想要回到祖宅怎麼也得幾個月的時間，就算是緊趕慢趕，在女兒及笄之前到達目的地，不必在路上行笄禮，肯定也是會比京城這邊冷淡很多。
幸好甦老太君見多識廣，又從甦太傅那里知道了聖上的意思，早早地給甦母透徹的講了，才讓她熄了這個心思，沒鬧出什麼別的事情來。
畢竟，要是真的在京城里舉辦及笄禮，因著這特殊的時機，賓客肯定會空前得多——說不定就觸及到上位者的哪些心思了呢。
大約有著一些補償的心思，甦家人後半段路走的就稍微快了一些，雖然如此，那麼些貴重東西在那呢，怎麼也快不了多少。最後，在甦綺南及笄前的半個月，甦家眾人才到了祖籍梨陀。
祖宅是一直都有派人打理的，因此，直接入住就行，忙得最多的反而是各種書畫等的安置和甦家嫡小姐的及笄禮。
半個月之後，及笄禮如期舉行，雖然沒有甦母早些年料想中的那麼熱鬧，但也有不少周圍郡城的學者來拜訪慶賀。
當天早上，方唐坐在銅鏡前，看著甦母一點點地給她梳著頭發，耳邊似乎突然听到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這嘆息的聲音，方唐是又熟悉又陌生，心里暗道︰果然。
果然委托者對及笄禮這碼子事，還是有些放不下的。
當初委托者被李如雪陷害，雖然實際上只是被一個醉漢摟了摟，抱了抱，在方唐這個活了幾百年，並且還在現代呆過很長時間的老妖怪眼里，根本算不得什麼，但在甦綺南眼中，在甦家人眼中，在京城人眼中，這可是天大的笑話。
于是，當時那場只有幾個人的冷清及笄禮和無數的風言冷語，就這麼成為了委托者心底自己也未必曉得的一份執念。
對著銅鏡中隱隱約約的人影，方唐慢慢地勾起了嘴角，在心里道︰不僅僅是及笄禮，眾多女郎的清白，還有無數的無辜百姓，我都會用李如雪的鮮血來祭奠。
及笄禮過後，方唐又重新投入到了武功之中，上一次的行動是佔了李如雪身邊沒有別的人的便宜，下一次，不管是不是神醫谷那次，方唐都需要武功、強大的武功，越強大越好！
甦家眾人呢，則很快就適應了郡城與京城不同的地方，就此安頓下來。
可是，沒過半年，這份平靜又被打破了。
方唐無奈又疑惑地伸出一只手到帷帳外面，讓胡須華白的老大夫把脈。
良久，老大夫松開了方唐蓋著手帕的雪腕，搖了搖頭，慚愧道︰“老朽才疏學淺，並不能診斷出令千金這是什麼疾病，還請另請高明吧。”
旁邊甦父眼中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他勉強打起精神，道了謝又吩咐管家送客，這才狠狠地嘆了口氣。
方唐剛想開口安慰，腦袋卻毫無預兆的一陣猛烈疼痛，這針扎一般細密又緩慢的疼痛，即便是向來能忍的方唐，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她單手扶額，盡可能控制住面上的神色，免得太過猙獰嚇住了身邊坐著的甦母。
甦母卻已經發現了她隱忍的神情，即使已經看到過不少次了，卻依舊慌得不知道該做什麼。
過了大約幾息的時間，腦袋里的疼痛慢慢減弱了，雖然還是疼著，但卻已經在方唐能夠容忍的地步了。她一抬起微微低著的頭，就看到了臉上布滿慌亂茫然的甦母，就連甦父，也已經不顧“女大避父”的規矩，進了帷帳里，正擔憂地看著她。
方唐心中驀地一暖，微微笑道︰“爹爹，娘親，不必擔心我，既然連孫聖手也說並沒有什麼疾病，想比是真的沒事了。”
甦母狠狠地一拽帕子︰“就看我兒剛才的神情，也不可能是沒事，怕是那些大夫太過昏庸，找不出病因來，就胡亂猜測罷了。”
方唐無奈，剛剛的老大夫是隔壁郡城出了名的聖手，梨陀的聖手早就給她診斷過了，就連別的地方的聖手，也都被請來嘗試過了，幾人都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方唐心中也沒有方向。
她曾經猜測過，許是因為這一次任務她過于追求強大的武力，重新修煉了最開始的內功，而且修煉得更加瘋狂，才造成了這頭疼的毛病。但其實在心里，方唐也知道這種猜測不靠譜，同一種病癥，難道還會因為人不同，導致癥狀不同嗎？
況且，就算真的是因為那本無名內功產生的副作用，她也不能說出來呀！
不然的話，仙子贈予的內功都有問題，那誰知道其他的事情應不應該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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