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的雨夜,三伏天的氣候,韞听夏卻覺得渾身冰冷,如同處在冰川之上,渾身沒有一絲熱氣。
就像麻木了一樣,呆坐在床邊不知道多久,直到電話再一次響起來。
“韞小姐你好,boss讓我來接你,我現在在公寓門外。”電話那端傳來喬興的聲音。
韞听夏眼珠子動了下,才回過神,擦了一把布滿眼淚的臉,啞著聲說馬上就出去。
她洗了把臉,換了件外套,然後隨著喬興趕往了醫院。
老爺子在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醒了過來,還開口說了話,之是听不清在說什麼,樣子看起來很痛苦,所以秀奶奶馬上就撥通了傅辭鈞的電話。
其實那時候,老爺子就已經是油燈枯竭的狀態。
傅辭鈞趕到醫院進了病房,老爺子拉著他的手,像是有話要跟他說,但因為中風導致喪失了語言功能,張著嘴啊啊哦哦就是說不清楚。
但老爺子說的最後一個字,傅辭鈞听見了。
然而來不及等老爺子把話說完整,心電監護儀忽然發生一陣刺耳的聲響。
滴——
盡管醫生當即進行了搶救,可最後……老爺子還是沒能挺過來。
遺體已經被送到了太平間,韞听夏趕去的時候,其他人都待在門外,神情悲慟。
她朝傅辭鈞走了過去,咬著牙忍著眼淚,聲音嘶啞的朝他問︰“小叔我能不能去見爺爺最後一面?”
傅辭鈞的神色凝重,眼角發紅,身上的悲意強烈至極,仿佛人一靠近就被牢牢的籠罩著。
“嗯。”他伸手攬過韞听夏的肩,帶著她往里面走。
太平間里氣溫極低,那股寒意無孔不入,韞听夏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朝老爺子的遺體走過去。
傅辭鈞將上面的白布慢慢掀開,露出老爺子的臉,聲音又沉又啞︰“爸,夏夏來看你了。”
韞听夏捂著嘴,忍著快要破喉的哭聲,來到到床邊。
她俯身趴在老爺子身上,開口時哭聲也再無法抑制︰“爺爺……爺爺您不是答應了我會好起來的嗎,怎麼能說話不算話。您快睜開眼楮看看我啊,我是夏夏……”
八歲那年,傅辭鈞第一次將她領到老爺子面前的時候,老爺子穿著一身素色的短褂子,身上自帶一股威嚴氣場站在門口。
第一眼看見他時,其實韞听夏挺怕他。
看見傅辭鈞將她帶回來,老爺子沖她笑了,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韞听夏看了傅辭鈞一眼,看見他點頭,她才戰戰兢兢的走過去,手不安的搓著身上的衣服。
然而老爺子並沒有她表面上看見的可怕,只見他俯著身揉了揉她的頭發,微沉的聲音刻意控制著聲量,惶恐會嚇著她一樣,說了四個字︰“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讓韞听夏眼眶一眼,這句話就像是對出遠門已久終于歸家的家人說的話,沒有露出半點她是客人的疏離。
在韞听夏被接回傅宅之前,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她的房間雖然是秀奶奶布置的,但也是老爺子的意思,要布置的好看些,漂亮些。
那時候老爺子的身體很健康,偶爾會去趟公司,平常就是釣釣魚,下下棋,或是跟趣味相投的老友一起品品茶。
韞听夏慢慢的適應了新家的生活之後,早上不時會跟老爺子一起到山上跑跑步,若是在周末不上課了,還會像只小跟屁蟲似的跟著一起去釣魚。
後來,隨著她的長大,老爺子的身體也日漸不如前,後來行動不便,秀奶奶推著他老人家去散步的時候,她也經常會黏著一塊。
老爺子雷厲風行一輩子,對傅辭鈞兄弟倆的要求非常苛刻,扳著張臉一臉嚴父的樣子。但他對韞听夏卻總是笑吟吟的,把一生的慈祥和藹都留給了她一人。
當初傅辭鈞堅持要念軍校,他堅決反對,甚至為了逼傅辭鈞放棄,說出斷絕父子關系的話。父子倆的脾氣素來一樣,都是言出必行的人,盡管老爺子狠話已經撂下,傅辭鈞還是決然的當了兵。
傅辭鈞離開家後,韞听夏經常看見老爺子坐在院子里發呆,有時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大二那年傅辭鈞回過一次京商市,因為跟老爺子鬧得很僵,他沒有回傅宅。
傅辭鈞回來的第二天,韞听夏跟秀奶奶說想去找他,不知道怎麼被老爺子听見了。她走到大門時,老爺子的專屬司機早已等在那兒,說老爺子吩咐他在門口等她。
老爺子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其實內心里還是很在意,但又礙于面子,低不下姿態主動跟傅辭鈞求和。
對于傅辭鈞要當軍人這件事,老爺子以前雖也當過幾年兵,正因如此,他見過親眼見過太多犧牲了,不希望傅辭鈞將來哪天也為國捐軀。
父子倆的關系僵持那麼多年,近兩年才開始緩和,原以為在壽終正寢之前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了,卻沒想到……
“爺爺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您別這麼懲罰我好嗎,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您別這樣懲罰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眼淚痛苦的灑落,韞听夏的心如被鑿開了個洞,風從洞里呼呼灌入,她整個人從腳尖寒冷到頭頂。
她跪在了地上,心情無比悔恨。
在這一刻,她幾乎認定了自己就是間接殺害老爺子的凶手。
如果不是她,老爺子怎麼會躺在這麼冰冷的太平間里?
腦子昏沉,一陣發脹,胸口壓抑的想要喘不過氣,眼前一陣陣發黑。
韞听夏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哭到嘴里已經發不出聲音來。
傅辭鈞別開眼,調整了一下情緒,正想彎腰將她扶起來時,她突然毫無預兆的在面前倒了下去。
他單膝著地,伸手一把將人接住,韞听夏屁股倒地後,全身癱軟在他懷中。
“夏夏?夏夏醒醒。”
傅辭鈞輕拍著她的臉,見她沒反應,手掌撩起她額前的劉海,低頭貼上去,才發現她還發著燒。
急忙把人抱起來,快步朝外面走。
坐在外頭的秀奶奶看見傅辭鈞把韞听夏抱了出來,擦了把眼淚,快步朝人走過去︰“夏夏怎麼了?”
“體溫有點燙,我帶她去找下醫生。”
顧不上別的,傅辭鈞抱著人匆匆忙忙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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