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手機鈴聲在響,來自他的西裝口袋,他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而他沒有要接的意思,任由鈴聲在靜寂中徐徐回響,鈴聲突然中斷,有點像崩斷了弦嘎然而止的突兀。
林妙有點無法忍受這樣的焦灼,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出來卻是啞聲︰“如果明天無法交貨會怎樣?”
Joe聞言笑了笑,笑意卻不及眼底,“不會怎樣。”她剛要舒一口氣,卻听他又道︰“至多背上欺詐之名進那里面而已。”
心率失跳了,她尖聲而問︰“去哪?”
“你說呢?”他的臉上滿是嘲諷。
“坐牢”兩字在她腦中一跳而過,她一個箭步沖上前抓著他的衣袖,可因為激動說話都不利索起來︰“怎麼可能呢,就是……不就是沒法按期交貨而已嗎,只要後面補上,大不了按照合同賠償違約損失,怎麼也不至于要坐……”那兩字她說不出口。
而Joe在低眸掃了一眼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後,抬起眸來語聲越發的輕柔︰“如果你一直保持這麼天真的話,相信是件非常值得慶賀的事。想想那些下訂單的人都是誰,他們又為什麼要在發布會上下訂單,你想明白了再來評判這件事的後果。還有,你當你脫得了身?會場上那麼多雙眼楮看著你在台上侃侃而談,你是這個項目的提案人,即便我因為是老板要負全部責任,你也絕對脫不了干系。”
到最後他的眼神陡然沉厲,一字一句︰“林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被翟靳給洗腦了!”
“我沒有。”她完全下意識地否定,隨即面對著那雙厲眸眼神縮了縮。
可見他突然揚起另一只手,牆上的巨幕瞬間就亮了,這才發現他手中居然拿著遙控。立即白色幕布上投影出一個巨幅畫面,林妙只看了片刻就臉色一白,畫面中顯示的正是那天在飯店里她與翟靳對座兩邊。
他去那家飯店調取了監控!
因為環境噪雜听不清兩人說話,但肢體語言都在監控內被一一捕捉,她的局促不安,她探手想拿手機又縮回等動作盡覽無疑。
最後畫面定格在翟靳起身走至她身旁,俯下身去貼著她耳朵輕語時,那姿態就像是他在親吻她一般,曖昧而親昵。
林妙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僵站在原處,抓著他的手雖然仍沒放開,卻開始微微顫抖。她這細微的動作自然是落在了Joe的眼底,她這樣子就像是上課被抓了現行的孩子,手足無措、慌張、害怕,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進去。
換作往常,他早就將她拖進懷中狠狠地吻了,讓她深刻領悟痛是什麼滋味。但眼下,還有東西沒逼出來,剝開了寰亞的外衣,究竟還有什麼是她放不下的?
斂了眸光狠下心來,沉聲而質︰“翟靳最後到底給你說什麼了?”
看見她身體晃了晃,往後趔趄半步,目光驚異地向他看過來。一覽過她這表情就知道她想法了,諷涼而道︰“你以為我關注點是翟靳對你的極盡曖昧?換你在我這位置試試看,還會看不清這彌彰嗎?”
她欲縮回手,卻被他反抓住,指尖力量將她扣得極緊,眼神也是強硬的沉厲。她低下了頭,僵持了好長一會才沙啞著聲開口︰“Joe,你總說我想要什麼,就問你拿,只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個諾言很迷人心竅,換誰都抵擋不住,可是你知道嗎?有些事,有些人,根本拿不來也帶不走。”她頓了頓,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翟靳說,在澳洲索尼鎮的林可過得挺不錯的。你可能不知道林可是誰,她是我的姐姐,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在哪,就連林家人都不知道,但是翟靳卻一口道出了她所在的地點。”
她不敢去想翟靳是怎麼找到阿姐的,只知道那句話是在拿阿姐威脅她。在認識Joe以前,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是她不能割舍的,那一定是阿姐。換作那時,她一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翟靳,可這次她卻一天天地在猶豫,糾結。
甚至她試圖打電話聯絡阿姐,但她的號碼始終沒人接听,不禁讓她懷疑是否阿姐被翟靳控制住了。即便這樣,到了昨天她還是沒有下定決心,殊不知根本不需要她做決定,命運的齒輪早在一開始就運轉了。
翟靳不過是做了一幕戲給Joe看,而將她拉入深淵。
她因為低著頭,沒有看到身前的人眸光明明滅滅,眼神諸般風雲變化,但在最終就像是千帆過盡,變成了一片沉寂。
“所以,你是想說,你的姐姐凌駕于一切之上?”
她心頭一痛,“不是的,我沒有做。”抬起頭才發現那雙眼像一把鋒利的刀,寒光熠熠,直刺人心,血瞬間汩汩而流。
Joe勾了勾唇角︰“既然沒有,那麼你電腦上修改過的數據要怎麼解釋?”
她啞口無言。想說可能被誰動過她的筆記本電腦,可基本上她只要出去都會隨身攜帶筆記本,最關鍵的還不是這,而是這一眾數據里,錯在別處都還能補救,唯獨這個位置,牽一發而動全城大概就是如此了。這個偶然性的幾率太小了,霆舟內除了周延就只有她對數據如此敏感,哦不,還有Joe,他能在短短幾分鐘內一眼就找出問題所在,目光之精準只有比她更厲害。
但是這個項目是他的,如果說前面智能耳機可能是他引敵的餌,那這手環絕對是他的全力反擊,所以他絕對不可能為了布什麼局而將手環這項目毀掉,並且受到牽連的人還是他自己,他除非瘋了才會這麼做。
而周延,他精于金融計算,假如他想在那里頭動手腳的話,完全可以隱藏在數據之中,做到讓我跟Joe都發現不了的程度。
所以,排除下來,就只剩她了。
“如果實在沒辦法,你就把我推出去吧。”萬般無奈下,她只能認命。
卻覺下巴處一疼,被他強硬地緊捏住抬起臉來,迎上他沉寒的眸光,“把你推出去坐牢嗎?”到這時她已經不再畏懼那雙眼,“真到那地步的話,你我還是撇清關系吧。”
“撇清?”他頓時勃然大怒,“林妙我告訴你,我跟你這輩子都撇不清關系,也永遠都沒有那天。”吼完他就抽身而走,狠狠將門甩上,心頭有團火在燒著,這女人居然想犧牲自己來保全他,還要與他脫離關系,想都別想!
他從不是剛愎自用的人,在下一個判斷前會多方求證。即便當真在她電腦痕跡里查出她有改過數據,但心頭仍然存著疑惑。這段時間她的情緒焦躁是被他看在眼底的,起初以為她是太過憂慮手環的進度,後來卻發覺不對,與其說她焦躁,還不如說她在猶豫著什麼。
如果她當真已經做了,那麼只需要等待著結果便是,以她的性格反而坦然。她不會害怕被他揪住,真到那一天曝光時,她甚至會直言承認。
可她沒有,她在看見自己電腦中數據變化時的震驚是騙不過他眼楮的,她也從不是能夠把戲演到極致的人。
所以當時他並沒有下論斷,直接回到工廠對數據,研究還有沒有能夠短時間內補救的機會。但是技術部一致討論下來,最快也至少半個月才能將無故障的手環重新上市。
這是他走進商圈以來第一次如此挫敗而又無能為力,所以他在天亮時回來心緒很繁雜。但看見她安然睡在床里時,莫名就覺得心頭綿軟。在床邊注視她良久,才悄聲走出房外的。
事情確實很棘手,如果只是普通的訂單,因為交貨不及時的話,至多是賠償違約金。可這次下訂單的都是市局的人,牽扯到內部權利斗爭,但凡在這選舉當口有一丁點的錯,都會被其中一方抓住加以打擊,成為其政績。
看來後面將會有一場極難打的仗。
門內的林妙仍然怔愣在原處,他如此發飆甩門而走,可那話意為什麼听起來像並不是在追究她責任,反而是怒她與他斬斷關系?意思是,即便局面到了最壞的時候,他也不打算放開她。他是已經相信了她,還是哪怕不信,也從未想過將她推到人前?
麻木地走至沙發,將身體埋進去,好長一會腦中才鈍鈍地想︰如果不把她推出去的話,難道他真要去坐牢嗎?光這麼想時,臉上血色便一分分褪盡。
沉寂的清晨,她孤坐在沙發里,如作困獸之斗。忽然牢籠乍開了一條縫,她一扭身從里面鑽出了腦袋,猛然坐起,曲幽幽!
與幽幽約在她們常聚會的一個咖啡廳,很清靜,適合談話。
林妙提前了半小時到了約定的位置,這半小時里她或還能保持靜坐,可當幽幽的身影出現在門處時陡然變得局促不安。因為,她的身後還跟著老秦。
在電話里她只說可能要找老秦幫個忙,具體見面再說。沒料到幽幽把老秦本人給直接帶來了,是局里那麼閑嗎?這樣她就是一個緩沖的時間都沒有,不過轉念一想也坦然了,再難開的口也總歸是要開的,能做決定的人始終是老秦,而不是幽幽。
兩人行至跟前時,林妙起身︰“秦局也來了。”
曲幽幽先抿唇而笑著落座,“老秦說,既然你找他那就隨我一道過來一趟,剛好今天他調休。”等老秦也在幽幽身邊落座後,林妙才坐下詢問︰“還是卡布奇諾嗎?”這問的是幽幽,眸光一轉,“秦局,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沒料老秦淡聲道︰“我不喝咖啡,幽幽,你也不準喝。”
曲幽幽听見了立即笑臉垮下來了,“可是……”剛要反駁卻被老秦轉眸一看,她只得悻悻地改口︰“好啦,不喝咖啡了,喝果汁總行了吧。”
林妙見狀也只淺笑了下,便順從了老秦給幽幽點了杯橙汁,給老秦點了壺紅茶。不過雖然她為老秦斟了茶,但沒見他喝過一口,也罷,這里的茶葉怕是沒他喝慣了的好。
寒暄過後,幽幽便捅了捅林妙道︰“誒,有什麼難題趕緊說出來啊。”
林妙真想劈了這丫頭,突然把人帶來了,就不能讓她緩一緩嗎?心里頭腹誹著,臉上卻標準的笑容對向老秦︰“秦局,真不好意思勞煩你,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關于這次我們霆舟智能手環的。”
老秦倒也沒板著臉,嘴角輕抿了一抹笑,語氣淺淡開口︰“先說說是什麼事吧。”
“是這樣的,之前不是在發布會上大家都預定了一批貨嘛,由于後面管理上出了點問題,想先詢問下秦局定的是哪日為交貨日期?”
老秦不動聲色,曲幽幽卻先說話了︰“那天我听著好像是一月為期,發布會是上個月幾號來著,好像是8號吧,那就是明天了呀。”
林妙磨牙,心里頭把這女人給恨了一個洞,平時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兒笨得像頭豬呢。正好服務員送飲料上來,她心生一計,在橙汁端送到曲幽幽面前時也伸手去接,“一個不慎”杯子滑出了手,朝著曲幽幽跟前而翻,半杯飲料頓時傾翻出去,幽幽驚呼著從椅子里跳了出來。她今天穿的是件淑女的湖藍色長紗裙,果汁順著桌子而流都弄到了她裙子上。
服務員在旁惶恐道歉,幽幽惱怒地擺了擺手,卻對著林妙狠狠一瞪︰“你陪我去洗手間。”
林妙起身對老秦道了聲抱歉,就陪幽幽離了席。一進洗手間的門幽幽就回頭質問︰“你干什麼呢,故意往我身上潑果汁,知道這條裙子是我新買來的嗎,專門穿給老秦看的。”
林妙飄了眼她染了果汁的紗裙,似笑非笑地道︰“裙子再好看,也不及你脫光了在他面前好看啊。”幽幽聞言一下子惱意就消了,橫了她一眼笑罵︰“你這個色女,思想這麼齷蹉的。”得了一個冷哼,幽幽笑得更燦爛了,用肩膀頂了頂她問︰“誒,快說吧,故意支開老秦跟我單獨了有什麼要交代的?老秦可還在外面等著呢。”
“為什麼他也來了?”林妙質問,她們兩人之間用不著客氣。
“怪不得我啊,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剛好老秦听見了,他提出要來,難道我還能拒絕不成?還有啊,既然你有事找他幫忙,我想啊不如直接跟他說,多了我傳話,可沒準傳壞了話頭,詞不達意啊。”
她總有理由為自己行為辯解的,林妙沒好氣地想,“那你剛才又為什麼要搶話頭?就不能安安靜靜地當你的花瓶嗎?”
曲幽幽听了不怒反笑,拿手指去點林妙的額頭,“我就說你是個榆木腦袋吧,還沒看出來我是在幫你嗎?你吞吞吐吐的提你那公司的事,我這不幫你把話先挑開了,方便你問老秦啊。說吧,你是不是你們那智能手環出問題了?”
林妙一頓,這丫頭向來眼楮利,最懂看人臉色,是她表現得太明顯了被看出來了嗎?
而跟她也無需隱瞞,蹙起眉頭便將大致事情簡單陳述了遍。原本幽幽還並不覺得是回事,听林妙講完不由面色沉重起來,“你意思是這貨要是你們明天交不上來,會牽扯到老秦身後那些事?”林妙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圈子里的權利斗爭向來不為外人道也,我是希望你家老秦能夠權衡利弊,可以暫時撈一把霆舟,不讓它成為眾矢之的變成權利的犧牲品。”
“這我做不了決定,一會你出去也別跟老秦轉圈子了,他不喜歡的,直接就把你目的說出來。能不能幫,等老秦定奪吧。”
林妙點點頭,幽幽了解老秦的脾性,只能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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