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沒有病逝，可是自己守著哭泣的，確確實實是一具遺體。
來自老人院的一位剛剛過世的老人遺體。
經過化妝師的精心化妝，倒還真有八九分相似。
十六年前，媽媽從十幾層高的樓上跳下，已經摔得腦漿迸裂，鮮血四濺。
如今，榮姨可是從39樓摔下來……
雖然沒有到現場看過，但完全能夠想象出那種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猙獰可怖的樣子。
哪還有單獨在家睡覺的膽子？
“睡在三樓吧，三樓的新房早在幾個月前就給你們布置好了。”江凡拉著關琳坐下來，緊緊拉著她的手說︰“三樓樓梯往左第一間，不要走錯了。”
關琳抿著嘴，輕輕點點頭，頓時覺得臉上火熱熱的，心里頗有些矛盾，一方面擔心孟超不回來，一方面擔心孟超亂來。
走到二樓畫房門口，關琳探頭探腦往里邊看，看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坐在畫架前，正聚精會神地畫畫，沒敢驚動。
正想躡手躡腳悄悄離開，老太太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畫筆，望向關琳，不緊不慢地說︰“好多天沒見了，好不容易來一回，如今又想悶聲不響地離開？”
听到老太太的聲音，關琳急忙扭過身來，看到老太太的正臉的那一刻，關琳心里莫名閃過“起死回生”四個字。
轉念一想，發生在醫院搶救室、臨時停尸房、荔灣火葬場的追悼廳的所有事，她根本毫不知情，哪來的起死回生？兀自覺得好笑，禁不住笑起來，“我這不是怕打擾您老人家畫畫嘛。”
“你當真以為我就那麼喜歡畫畫呀？”老太太將右手的畫筆往前邊的筆架上重重一放，“我是閑著無聊，心里悶的慌，不得已想要找點事情來做，打發打發時間。”
“這樣啊——”關琳走到老太太身邊，親昵地攬著她的右胳膊，“那，我帶你去旅游好不好？”
“哧——”老太太笑，臉上的皺紋瞬間像風干的橘子，“要是再年輕二三十年，我肯定到處去旅游。”
輕輕嘆了口氣，接著說︰“現在不行了，體力跟不上了，腿腳邁不動了。”
“要不，您也學學別的老太太跳跳廣場舞什麼的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喜歡安靜，不喜歡熱鬧。”
關琳挽著老太太的手，緩緩走出房門，這時候江凡迎上來，攙著老太太的左胳膊，三個人一起順著樓樓往下走。
“整天悶在房間里畫畫，確實也不是個事——”
老太太扭頭看看關琳，扭頭看看江凡，笑眯眯地說︰“這房子後邊，有一大片草地，要是能讓我把它們鋤了，種種蔬菜什麼的就好了。”
江凡當即點頭答應，“只要您老高興，屋後邊的草地您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老太太瞬間兩眼放光，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起來，“那實在是太好了！”
“你看，誰回來了？”
江凡話音剛落，老太太將右胳膊縮回去的同時，笑笑地對關琳說︰“超兒回來了，趕緊去廚房給他弄吃的去。”
關琳瞬間哭笑不得，外婆的老思想就是不一樣，認為已婚女子相夫教子是頭等大事。
孰不知，現在人的觀念早就不同了。
現在到處是餐廳，哪里還有男人過了飯點，還空著肚子回家，等老婆給他煮東西吃的？
更何況孟超不是普通上班族，是一個特別有錢的有錢人。
“外婆！媽咪！琳兒！”孟超邊上樓，邊向三人一一熱情地打招呼，“笑的這麼開心，在說什麼呢？”
江凡急忙說︰“我在和外婆打賭，說你今天晚上一定會回來帶琳兒出去吃燭光晚餐，外婆說不會——”
老太太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
關琳看看江凡，看看老太太，聳肩縮腦，兩手一攤，一臉哭笑不得的望向孟超，意思是他們說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孟超的一雙朗目骨碌碌一轉，連上兩級台階，關琳急忙躲到一邊。
孟超親昵的摟著老太太的右胳膊，溫聲道︰“我是準備帶琳兒出去吃東西，但並不計劃吃燭光晚餐，所以是外婆您贏了，我媽咪輸了。”
孟超的一句話，逗得老太太和江凡哈哈大笑。
老太太笑笑地說︰“你們只管忙你們的事，不用掛念我，我在這里吃得好，玩得好。明天吶，我還要到房子後邊去鋤地種菜，所以，我現在要回房休息了，你們誰都不許來打擾我。”
江凡笑笑地說︰“我這就扶您回房間休息。”
話間，不住地沖孟超使眼色，用唇語說︰安心過你們的二人世界去吧，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孟超拉著關琳，跟在江凡和老太太身後下樓，不許對老太太說︰“外婆那我們出去玩了，明天、後天或者後幾天，我們才可能有時間回來看您。”
“我有好多年沒有種菜了，我這幾天要好好研究這個季節種什麼菜，你們若回來了，會妨礙我種菜進度的。”
“那行，那您好好研究，我們盡量不來打擾您。”
孟超說著，拉著關琳出門，上車。
孟超啟動引擎開車，關琳拉起安全帶，緩緩系上，“如果是去外面吃東西，我不想去，因為我沒有胃口，更沒有心情。”
“榮姨墜樓的事我听說了——”
“我不更加想回碧桂小區。”關琳扭頭望向孟超的側臉，“最近都不想回去。”
“我知道，所以特地帶你到外面兜兜風，讓你放松放松心情。”
“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一會兒。”話間，關琳扭頭望向車窗外，快速向後推移的景物。
“對于榮姨的死，你完全沒必要自責，因為她是被人謀殺的。”
“前幾分鐘還在廚房忙碌，為我煮早餐的人，後幾分鐘就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遺體，我，我實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話間，關琳的雙手緊緊相握，手背上骨骼青筋凸顯，同時伴有微微顫抖。
路況非常好，孟超左手嫻熟的轉動著方向盤，右手握在關琳緊緊相握的手上，緊緊地握著，許久才說︰“人死不能復生，你自責也于事無補，何況她的死，跟你真的沒有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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